越过谢之容肩膀,萧岭定睛一看,竟是一捧花。
有红有粉,花都碗口大小,娇艳欲滴。
萧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花,实则是脑子里刚才没反应过来谢之容是怎么挡在他面前。
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
他又回忆了一下,还是没看清。
谢之容注意到萧岭灼灼的目光,看了眼那些花,又看眼拿花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但须臾之间,便舒展开了,只是眼神愈冷。
萧岭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没什么意识地敲了敲谢之容的肩膀,轻声道:“之容。”
明明没用任何力气,谢之容却觉得被皇帝碰过的地方微微发麻,抿了抿唇,又坐回了原位。
只是面色比刚才比好看了不少。
锦簇之下,是张透着几分雌雄难辨的精致面容。
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笑起来比这些花好看得多,天真而纯然,“兄长。”
趁着萧岭没注意,谢之容抽出原本伸入袖中的手,转而擦磨了一下袖口,仿佛自己方才举动只是为了抻平袖上的褶皱。
萧岫的马靠近着皇帝的车架,他刚才一直弓着身子,才没让马车里的人看见。
萧岭是没反应过来,谢之容则是关心则乱,一时之间,竟忘了在数千禁军中根本没有歹人能靠近皇帝车架。
但无诏而让萧岫靠近车架,禁军统领和照夜府正使见之而不阻止,两人皆难辞其咎!
谢之容目光冷然。
萧岭示意萧岫过来,萧岫驱马离窗口更近了些。
萧岭的手伸入花中,穿了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拧了拧萧岫白得透明的脸。
萧岫含含糊糊道:“哥,哥!我错了,错了,”
萧岭松开手,觉得小孩的脸还挺好捏。
萧岫一手拿花,一手捂着被捏得发红的脸,和萧岭卖乖,“您便是不看臣弟的面子,也看看花的面子,”卖花的本就少,他可是将一篮子都买了过来,“竟连个笑脸都没有。”
萧岭示意他再靠近。
萧岫往后一躲,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过来了。
“臣弟不是看您长路漫漫,便找了点东西与您解闷。”他看起来委屈巴巴,但很振振有词。
谢之容温声道:“王爷不必担心,臣在车中,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定然不会让陛下觉得途中无趣。”
萧岫蓦地抬眼,他对谢之容从来都没有好感,自从与谢之容见面次数多了,就更没有了,他与萧岭说话时一贯表现得乖巧娇憨,但他分外看不上谢之容温和守礼,明明说他时阴阳怪气至极,又是小孩粘人,又是长高不少,偏偏他那好皇帝哥哥一点都听不出来,还随声附和!
小王爷一笑,露出一对酒窝,看起来乖巧极了,“那就,有劳谢公子替本王分兄长之忧了。”
谢之容起身,将花接过,亦微笑,“是臣子本分,不敢称王爷一句,替您分忧。”
萧岭端着茶,怀中又有锡奴,实在不方便再去拿花,萧岫憋闷,但他知道他若是开口撒娇着让萧岭来,萧岭会来,但未免显得自己太不懂事。
于是手一松,让谢之容将这一篮子花接了过去。
“那臣弟走了。”萧岫道。
萧岭一笑,“嗯,知道了。”
萧岫余光在谢之容身上一瞥,策马远去。
谢之容放下车帘,将花放在案上。
花朵的确新鲜娇艳,但不太适合送给萧岭。
萧岭伸手摆弄了一下其中开得最好的那朵红色,忽听谢之容道:“陛下很喜欢红?”
萧岭不知这话从何而已,本想回答无甚喜欢与否,却见红花旁边还有朵桃粉色的花,于是戏谑道:“不,”把粉色的那朵挑出来,“朕喜欢这个。”
谢之容:“……臣知道了。”
他认真的萧岭反而愣了愣,“你知道什么了?”
不料谢之容根本没有与他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正色道:“陛下此次出行虽然从简,但诸多规制不可废,既为威仪,更是为保证陛下安全。”
萧岭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示意谢之容继续说下去。
谢之容道:“按制,陛下若无诏,除却侍卫扈从,任何人不得靠近帝王车驾,否则便有打探帝王言行之嫌,若是任何人都能靠近陛下车驾,更对陛下安危无益。”
义正词严。
要是萧岫在这大约会被气得发笑。
难道这偌大晋朝,只你谢之容一人在陛下身边是与制无碍,正大光明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一些对我个人来说很影响心情的事情,耽误很久不好意思。
今天一更,剩下的在明天补上,明天日万,零点无更新。
第六十一章
除却方才萧岫突然出现外, 这一路上萧岭过的都尚算安静,随行大臣宗亲皆知他此次去城外大营绝不是为了给季咏思叙功,因而不会在这个时候请见。
像萧岫那般, 明明是皇帝亲弟, 太后幼子, 有着这世间最最名正言顺的继位身份, 却从不关心任何政事,没心没肺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的小王爷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
在外的禁军统领眼睁睁地看着萧岫高高兴兴地去买花, 又比买花时高兴地送给萧岭看,然后又快快乐乐地捂着有点红的脸颊策马回来,心里很难不产生一种由衷的敬意。
马车内,萧岭因为昨晚没有睡好, 在与谢之容简单说了两句话之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多转瞬即逝。
车马行至城外大营。
虽被人习惯性叫其为大营, 但此处实际上应该是一块驻地,除却外设置一丈高的围墙外, 就如一小镇无甚区别, 营房如民居, 营房之间又设道路,而最为宽敞的那条路则直通校场,偌大校场后, 方是众将议事的官署。
驻地周遭尽植柏木,郁郁葱葱, 已有参天之相。
通往驻地,唯有眼前这一条青石路, 平整宽敞, 看上去年头久远, 背阴处生着苔藓, 边缘已隐隐破碎了。
行在最前的禁军统领危雪忽地勒马停下,眉头深拧,犹豫不过须臾,即命令官传令下去,前军暂停前进,自己则策马,行至萧岭车驾前。
车驾方停,便听危雪的声音在外响起,“臣危雪有要事欲报陛下。”
谢之容看了眼萧岭,得萧岭首肯后方打开车帘。
萧岭道:“怎么?”
因着甲胄,危雪并未下拜,只半跪于地,道:“回陛下,臣发现通往大营的路上设置了拒马,因是中州军驻地,臣不敢自作主张,故来问陛下,是否前进?”
若放在平时,以皇帝对季咏思的宠信,危雪是无论如何都要寻几个由头让这话听起来委婉一点,然而今日陛下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触怒皇帝。
况且,陛下并非微服出京,自陛下说要出京,至现在,最少也过去了将两个时辰,季咏思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便是驻地平日里营门前要放拒马,难道明知陛下要来也不提前挪开吗?
其中那点小心思,谁看不清楚!
此刻,危雪对于季咏思此人只有八个字评价: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闻言,谢之容眸色微沉。
季咏思此举,是在试探皇帝。
最最聪明的举动是在数里之外相迎,表现恭顺,若帝王问罪,则脱甲请罪,如此,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偏偏,做出了这样不知死活的举动。
君心,也是此等人可以揣测的吗?
谢之容垂眼,将眼中的阴暗压了下去。
即便他甚喜萧岭,也很难恭维萧岭培植亲信的眼光,这等蠢笨之人,居然也能得圣心数年?
还没等萧岭回答,外面已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但还未到萧岭车驾前,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竟是刀兵挥来,为首之人急急勒马,在撞上刀刃前堪堪躲过,心头砰砰狂跳,惊怒交加,一时口不择言斥道:“你……!”
为首之人正是中州军守将季咏思。
执剑者不着戎装,反而一身绯色官服,粲然夺目,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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