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立国百年, 承平数十年不见兵戈,人多地少, 且土地兼并日趋严重,极大部分百姓所有土地都很少, 还有一部分根本无地, 但年年还要按人头交税。
皇帝根据地多寡, 将地税分为四个档位, 对于田连千顷者打击不可谓不大。
已有人在琢磨,若是陛下铁了心的要推行新政,那么就要减少手中土地,将土地卖出一部分,而同样田土多者却同样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意味着,土地不会流入这些人手中。
有人愿意认命,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
萧岭并不在意。
早朝过后,萧岭如常回御书房。
他翻看着危雪的谢恩奏折。
危雪受伤,皇帝令其归家养病,一切事务由禁军副统领暂理,危雪上书谢恩。
危雪受伤这件事几乎是满朝皆知,倒不是危统领的声望已极,而是他受伤是因一李姓侍君宫中走水,情势危急,危雪进去救人,人是救出来了,护着人出来时自己手臂却被点燃的木架砸中,既有砸伤,又有烫伤,穿不得甲,又握不住剑,强撑处事更不利于伤势好转。
萧岭强令危雪回家,危雪这才愿意回家养伤。
宫中的赏赐如流水般地送到了危雪府中,皇帝对于危雪几多赞扬安抚,且让他好好养伤,不必忧虑太多。
不少人感叹,危统领原本就得陛下宠信,受伤倒是因祸得福,更得陛下青睐。
若是伤了一次就能换陛下恩宠,不知有多少人甘之如饴。
至于那位李姓侧君,并无太多传言,只说令其换了个地方住,并没有因此得到萧岭太多注意。
危雪虽已回家养伤,但今日仍在官署。
危雪未着官服,面色透着失血的白,犹然不放心地叮嘱着副统领丛星朗。
副统领早就习惯危雪的性格,连连答应,禁军内等级虽森严,但危雪人没那么多讲究,况且在一起共事多年,丛星朗答应完,开玩笑道:“属下行事您多年看在眼中,今日犹谆谆叮嘱,可是不放心属下?”做西子捧心貌,“倒令属下伤心。”
危雪拿好着的手给了丛星朗脑袋一下,在后者刻意夸大的痛呼中点头道:“现下任谁来我都不放心。”
丛星朗谑笑道:“危统领武艺高强,智谋过人,深得陛下信任仰赖,您老放心谁啊?只放心您自己。”
危雪而立之年,怎么也不到要用您老的地步,瞥了丛星朗一眼,“我说的记住了吗?”
丛星朗正色道:“记住了,万死不敢忘。”
正经了不过一秒,又恢复了往常不正经的模样,“您从前可不是这样杞人……小心谨慎的性格。”他接触到危雪的视线,忙改口。
危雪淡淡道:“正值多事之秋,难保有宵小动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
丛星朗心领神会。
陛下的新政嘛,的确开罪了不少人,连带着京中防务都比从前严格不少。
寻常些的富贵人家面对新政种种举措只能遵从,然而京中这些存世数百年,比王朝寿数还长远的家族则不然。
不肯任命,又无法令皇帝收回成命,那么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
便是,换一个皇帝。
换一个名正言顺,又愿意对他们百依百顺的皇帝。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丛星朗的声音在危雪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危雪拿没伤到的拍了拍丛星朗的肩膀,而后用力一推,道:“做你的事去。”
丛星朗点头如捣蒜,“是,是,属下马上去办事。”末了嘀咕了句,“能有几个如统领您这般好似卖给了陛下似的。”
话刚出口,就被踹了一脚。
丛星朗怪叫一声,呲牙咧嘴地转头,危雪已经往外走了。
丛星朗想送,但被危雪以公务繁忙,你还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保护陛下安危要紧挡了回去。
危雪车驾不知行了多远,忽听外面有一声音响起,“危统领刚从官署回来?”
这个声音危雪太熟悉了,他不答话反而道:“这个时候去官署,沈指挥使可有些迟了。”
沈九皋弹去佩剑上的雪花,笑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只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寒暄。
危雪亦笑,“耽搁了寻常事便罢,沈副使近来可要小心谨慎,保重身体。”
手指在佩剑上轻轻一擦磨,沈九皋眼中似有神采一闪而逝,“请危统领放心。”
危雪撩开车帘。
见沈九皋身上只一披风,长发与猩红披风一起在猎猎风中飘扬,雪片停在皮肤上,很快便融化了。
两人皆习武,这点风雪自然无碍,沈九皋上下打量一番坐在车驾内面色发白的危雪,啧啧称奇,“倒少见危统领这般虚弱模样。”
他想说的绝对不是虚弱。
以沈大人之狗嘴吐不出象牙,大约是想说弱不禁风。
“断了条手臂而已。”沈九皋似笑非笑道。
也就照夜府和禁军的疯子们能把手臂断了又烧伤说成而已。
危雪感叹道:“皇恩浩荡,不得不从啊。”
即令车驾向前。
“沈指挥使公务在身,我便不多耽误了,只祝指挥使心想事成。”
帘子被刷拉一声放下。
沈九皋大笑,朝危雪拱手道:“借危雪统领吉言。”语毕,策马而去。
危雪摆弄着马车中做摆设的锡奴,不知想到了什么,亦笑了起来。
风雪漫天。
萧岭在御书房中抬头,看见一角铅色的天空。
新鲜冰冷的空气小股小股地涌入,令人头脑更加清醒。
他打开谢之容的书信。
书写的内容是回他先前同谢之容说的决定。
即便谢之容用词委婉,萧岭还是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出了极致的不满。
这种时候,谢之容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回皇宫,而非在城外大营。
至于萧岭所说的,中州军还需要谢之容这样的话,谢之容则反问萧岭是否不信任他,认为他在宫中是否就无法让中州军令行禁止,配合萧岭。
纵然遣词依旧谨慎,但这封信中表现出的情绪已经远超谢之容从前写过的任何一封信,仿佛既有火气,又有怨意。
萧岭摇头失笑,在心中调侃谢之容是关心则乱。
原本两人之间有着不必言说的默契,这时候居然要萧岭将事情拆开了揉碎与谢之容讲清楚——以两人的默契与心智,这还是第一次。
萧岭知道谢之容是担忧他安全,对谢之容多有安抚,但还是在后面开玩笑般地问了句:以后亦有分别时,之容要次次做儿女沾巾之态?
且想到谢之容在军中事务繁忙,心绪纷乱可以理解,遂还贴心地同信一起送了养神定心的药材香料等物。
刚放下信,便听到一个极欢欣雀跃的声音,“兄长——”尾音拖得长长。
萧岭抬头,但见少年人冒雪而来,垂下的长发微湿,发间还三三两两夹杂着数片雪花。
宫人接过萧岫脱下的大氅。
因为身上还有寒气,萧岫并没有直接坐到萧岭面前,而是在碳炉前烤了半天火。
他倒是一点不冷,只怕身上的冷气接触到他那个此刻正抱着锡奴看奏折的好兄长。
“怎么这时候来了?”萧岭放下文书问道。
萧岫弄着自己半湿的头发,对萧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幸而雪天,不若哪有脱身的机会。”
他接过宫人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萧岭笑,“冒雪去见留王殿下,才显诚心。”
少年人勾唇,明明一路冒雪来的,他唇色并没有因为受凉而发白,反而仍是一片红润,“那臣弟冒雪来见陛下,可显诚心吗?”
萧岭显然已经习惯了少年人对他说话时的亲密,点点头,“嗯,诚心。”
萧岫把宫人送来的锡奴推开,示意不必给自己,待确认自己身上并无寒意之后才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萧岭面前坐下,似是调侃,又似是伤心,“臣弟这般诚心,也没见皇兄三天两头往留王府送东西。”
上一篇:穿回蛮荒当神棍
下一篇:治愈系拯救濒危动物指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