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这个盒子,里面是满满的奖状和证书,以及一张张附在奖状证书边的便签纸条:
——三好学生最重要是品德好,臭小子虽然皮了点,但是品性绝对值得这个奖状,以后每年都要拿回来。
——得了冠军也不能心生得意。
——奖金都帮你存着了,不要总是给我买这买那,我一个老头子不用这些东西。
——竞赛赢了保送了也不能放下学习。
……
——爷爷想给你最好的,但又没有能力,只能想办法让你避开不好的。时时会想如果当时不是我领养你,你肯定过得比现在好,小潜,别怪爷爷。
泛黄的白纸最下房,压着一个存折。
时潜打开来看,一笔笔零零碎碎的钱合成了五六页的纸,从几十到几千都有,最后的金额是78632.5,一个当时明明可以用来应急的费用。
……如果当时他知道有这笔钱,老头子就不会死,而老头子明明知道有这笔钱,却到死了都不肯告诉他动用它。
“时潜哥?”何杰推了下时潜:“时潜哥?”
时潜回过神来,“什么?”
“你……”他递过来一张纸,“我先出去,你自己待一会儿吧。”
时潜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巾,等门关上,才惊觉泪水划过了下颚。
他随手抹去,忽然嗤笑一声:“这算什么。”
他将存折丢进了铁盒里,哐当一声,铁盒边缘的缝隙中有个小纸片掉落。
时潜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合上盖子,拿起了那张纸条。
这张纸条很小一片,比起那些泛黄的纸也显得更加新,但边缘被撕得层次不齐,字迹也断续模糊,像是脱力之人勉力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爷爷只有两个愿望,望你保持本性,愿你身体健康。
时潜攥紧了这张纸条,直到白纸上染上血迹才缓缓松开。
他轻轻叹出一声笑:“哈。”
血流成河,金陵时氏被灭满门,唯一留下的是一张平日里价值万千灵石,水淹火烧都无法损其一分的禅罗仙纸,纸上就写着这么一句话:
——为兄惟愿子稚不忘初心,放下恩仇,好好活着。
保持本性,不忘初心,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时潜太想笑了。
他们觉得他的本性和初心有多么的高尚向善?是高尚到知道养大他的老人要死了也不动用为他存下来的一分钱会感激涕零,还是向善到被灭了满门,亲眼看到兄长嫂嫂死相凄惨,看到未出世的侄儿被剖腹而出,抽出了灵根灵髓后背随意丢掷,还能一心向善,不留戾气吗?
他们可太高看他了,也太低估他了。
他只会将那些仇人抽筋扒皮,一个个让他们经历一遍他哥嫂侄儿曾经经历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发了疯地跪在他脚边只求一死。
那些人死前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好好看看,看清楚他们的卑微死状,他不杀他们的亲人儿女,但也要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尝到同他如出一辙的痛苦仇恨,最后,他还要让那人清醒过来,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亲人儿女看到了这一幕,留一些时间给他们说说临终感言。
说不要报仇,说忘记一切,也说赶快逃远些,时知临就是个彻头彻头丧心病狂的疯子。
从那以后,丧心病狂就是他的本性,是他的初心,是修真界讨伐他的形容词,万人围剿,一次次追杀,健康与活着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奢求。
时潜一时觉得恍惚,又忽然觉得可笑。
一晃就是一世,他的仇人们都死了,他明明也死了,可上天却又一次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清醒接受注定的结局。
第15章
时潜上了炷香磕了个头就带着铁盒离开了。
老城区的巷子四通八达,他漫无目的走了一路,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旁,前方汽车鸣笛,盖住了旁边窄巷的打斗声。
时潜眸也不抬,朝大路走去。
“老子是不是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知道错了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可是时潜早就保送帝都大学了啊!我当初做的、做的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啊!”
“你他.妈还有理了!”
时潜脚步一顿,转眸看向巷内,影影绰绰里,大约是几个少年。见到有人进来,表情先是警惕,看清人脸后倏地就转为了惊喜。
“潜哥!”
“潜哥你来了!”
躺在地上的人露出的侥幸表情瞬间灰暗,重新缩回了角落里。
时潜扫他一眼,又看过几个少年,还没想起他们到底是谁,就听一人道:
“潜哥我们都听说你考上帝大了,恭喜你。”
“潜哥我也考上二本了!我有书读了!”
“潜哥我妈说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吃饭,还说要去买锦旗来谢谢你对我的辅导,土死了……”
在少年们七嘴八舌的感谢里,时潜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他们的痕迹,“你们也帮我捡了垃圾,补课只是报偿。”
“就捡了两次,你可是帮我们补了整整一年的课!”
“光子说的对,要是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流呢。”
太久远的事,时潜不置可否,指着地上的人:“他怎么回事。”
“当时让你帮他赶走孙旦他们,这小子转头就诬陷你收了他的钱,我们知道了不就得见一次打一次,谁知道他躲了这么久,今天又出来了。”
时潜茫然了一瞬,这几个人他能记起来已经不易,但是地上那人以及他们说的事情,他却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算了。”
“可是!”
另一人拉住愤懑的少年:“听潜哥的。
三个少年丢下角落的人,团团围住了时潜,七嘴八舌问着:
“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亲戚家待得怎么样?”
“潜哥我听说贺家特别有钱,你是不是爽翻了?!”
“那还用说!贺家那么有钱,肯定对潜哥好啊!是吧潜哥?”
时潜勾唇:“嗯,爽翻了。”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拉上了时潜一起,喜笑颜开地走在阳光下:“我就知道嘛。”
时潜被贺家接走时,贺家的理由是:时潜是他们家亲戚的孩子,从小就走丢了才会被老头从孤儿院领养,亲戚找了他很多年直到夫妻双方先后离世也没找到他,贺家夫妇延续了亲戚的遗愿,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时潜。
曾姞来接他那天,老头刚过了头七,时潜手臂上还戴着黑色布条,站在小院的门内,桀骜又沉默地与他们对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打开那张门和曾姞走。
那时的曾姞衣着华贵,身边跟着保镖和司机,巷子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劝慰时潜,好话坏话说尽,直到将他的班主任请了过来,时潜才同意回去,但也没有当时就和他们走,只是让曾姞留下地址,第二天才自己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潜在老头死后,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过的也都会是好日子。
当时真正只有十八岁少年时潜也这样想。去贺家的前一天,他跪在老头的牌位前,问是不是他替他找来了贺家人,说他会像他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
然而,悲恸之中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在靠近贺家的那一刻破裂。
“别怕,不管谁来了你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他算什么,你才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吗?”
“放心,年年。”
站在门口,时潜骤然得到了两条信息:原来他不是贺家亲戚的孩子而是贺家夫妇的亲生孩子,以及,原来有一个人代替了他在贺家长大,并且已经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真正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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