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焱凝视他玉白的面容,“容怀,我可不会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阿焱……”
容怀抓住他衣袖的手慢慢滑落,他轻声呢喃:“可是我却做不到,我曾经憎恨那些满口谎话的父兄,到头来我们却留着一样的血,他们死了,说谎的却换成了我自己。”
“我甚至害死了聂青,我悔不当初,可是为时已晚。”
“我时常会想他死前会有多绝望和痛苦,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他曾经赠送给我祈福纸鹤,怀揣着他的期待和祝福,可我终究还是变成了我最厌恶的样子。”
“这样的我……”
“这样的你一直以来都在妄自菲薄,”朝焱说:“你确实是懦弱、胆怯,有时候又很任性。”
容怀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肩膀微微发抖,强颜欢笑:“你不安慰我了吗?”
“可是你却也有担当、有计谋、有远见的一面。”
“你想百姓所想,你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着想,没有比你更适合坐拥这天下之主。”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没有人能够一直做正确的事,是人是神都会犯错。”
容怀缓缓睁开了眼。
“你想成为自己理想中,心目中的明君,皆因你那声名狼藉的父王,所以你清楚作为帝王肩上的担子极重,故不敢行差踏错,反倒给了自己莫大的压力。”
“过去的阴影成了你的包袱,你渴望成为儿时向往的帝王,弥补儿时的遗憾,可那样的形象太完美无缺。”
朝焱说:“我想聂青死前没有怨过你,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你卸掉这些阴影,无畏前行,而不是在原地踏步。”
“是我辜负了他的期待……阿焱,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大,或许背负着这样的阴影,我永远无法朝前看,只有他重新睁开眼,我才能彻底解脱。”容怀抱住膝盖,疲惫地将脑袋靠在朝焱的大腿上,逐渐睡过去。
朝焱低头凝视他阖起的双眼,拢起他肩膀上滑落下去的外袍:“我会帮你解脱,你所背负的这些沉重的过去我都会帮你卸掉。”
“你一定会成为理想中圣明公道的明君,让世人不必再承受你所承受的苦难,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青海,去看雪山,去走遍许多琅国没有的风景。”
“容怀……”
“你想要的自由,我会给你。”
·
第二天,痊愈后的朝焱率军攻城,大越负隅顽抗的士兵们看到他的身影大惊失色。
昨日沙战上朝焱肩背突然燃起烈火,大越士兵都猜测他怕是命不久矣,没想到朝焱又生龙活虎亲打头阵,而且明显势气越发高昂。
大越士兵们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在琅国犹如碾压一般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半个时辰之后,城门攻破,朝焱率领大军攻入皇宫,将宫内一干皇族五花大绑,悉数俘虏,随后他亲自出城迎接容怀入城。
他翻身上马,率领一众刚刚入城的士兵在城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就看到远处亲卫保护着慢慢行驶过来的轿辇,鎏金华盖奢华贵气,仪仗排成一条长龙,几乎遮天蔽日。
大越都城百姓也都引颈眺望,交头接耳,由于前头的铺垫时间非常的长,百姓们也都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倒也没有多么悲愤,只是对着未来的国君颇为好奇。
轿辇驶入城门,朝焱翻身下马,黝黑壮硕的战马仰天嘶鸣,他大步向前,单膝跪地:“恭迎陛下入城!”
一众士兵也跟着跪伏在地,齐声高呼:“恭迎陛下入城——”
声浪如排山倒海,远远的回荡出去,百姓们也不约而同双膝跪地。
容怀从车辇中走下来,一身宽松的轻衣缓带,衣袖摇曳,簪金冠,霜发如瀑,徐徐前行,宛如神灵降临让人不敢直视。
大越子民们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阿焱,辛苦你了,”容怀扶起朝焱,与他一同往皇宫走去,后面坠着玄甲铁盔的士兵。
朝焱说:“我已派遣人将大越皇宫里外摸索一遍,将那些皇族子弟悉数押至殿外等你发落。”
容怀颔首。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殿之外,远远看见大越皇族,内宫后妃,还有一干朝中大臣乌泱泱跪了一地,有人低头啜泣,有的悲愤捶地,还有的哭嚎求饶,各种声音嘈杂刺耳,乱成一片。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名头发花白,历经三朝的明相梗着脖子大声呼喊:“大越是生养我们的国土,我们绝不该向琅国投降,忘了琅国曾经是如何向我们卑躬屈膝了吗?如今不过是一朝得意,反咬一口!呸!我们投降于谁,都不该投降容怀!”
在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中,也有几道声音跟着他辱骂起来。
“大呼小叫,着实吵闹。”朝焱一刀砍下了辱骂容怀骂得最凶的人的头颅,首身分离血溅三尺,众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再不敢出言不逊。
容怀一眼就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名被奉为上宾的道士,他体格高大,肤色较深,从头到脚披着长褂,脸颊印着繁复的道纹,下巴留了一簇山羊须,果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姿,两人以及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神,然而当他见到朝焱大惊失色,却脱口而出:“你……是你!”
朝焱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仔细打量道士两眼:“竟是你这个漏网之鱼。”
容怀问:“怎么?你们认识?”
“有过节,”朝焱说:“他也是当年灭我朝家满门的人,不过是察觉不对,溜的早,逃出了须弥,我才放他一马。”
“……即然他逃出须弥,你出来搜寻便是,为什么放他一马?”容怀不解。
道士嘿嘿一笑:“须弥岂是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但凡须弥人离开须弥,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容怀张大眼睛,他从未想过雪妃为什么那么辛苦的在外面游荡,却不回到须弥,原来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那么朝焱呢?
若非道士开口,他怕是不会想到朝焱为他竟然永远放弃了故,.
第203章 欲戴王冠(十一)
道士也对朝焱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也跑出了须弥。”
“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既然今天撞到我手里,我便送你下去和你那些昔日的同宗人团聚。”朝焱说着,一刀劈头朝道士额头斩去。
道士一直提高警惕,暗中盯防,即时狼狈一滚躲开致命一击,朝焱来势汹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刀劈来,他慌忙扔出怀里的数道保命符箓,符箓是他毕生的心血所塑造,飘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牢不可破,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但这并不能给他安全感。
“你可不能对我动手,”道士惶恐不安,拿眼睛去睨容怀,示意他兑现诺言,见容怀静立一旁,无动于衷,他心急如焚,气急败坏,“你还不知道吧!我与你的陛下可是……”
朝焱耳尖一动,“我的陛下?”
“这不是重点!”朝焱关注的重点完全偏了,道士气得浑身哆嗦,正打算大声把交易经过说出来,“其实我和他……”
他话音未落,容怀抬袖一挥,一缕神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他的咽喉。
脖子上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汨从洞里淌出来,道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冷静地凝视着他的容怀,最后还是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容怀?”朝焱问:“他刚才说你和他……?”
容怀轻描淡写地指挥士兵把人拖下去,遂眉目舒展,浅浅一笑:“你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和他当然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朝焱看着他琥珀剔透的眼睛:“……原来如此。”
道士的死就像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跪在殿外的皇宫贵族们纷纷投降求饶,大越的陛下面垂热泪,双膝跪地,高举降表于头顶,以示大越臣服之意:“大越愿称臣纳贡,不生祸端,安于民生,从此奉琅国陛下旨意恩典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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