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坚拗不动他,带他到了议事殿,殿上除了陛下,还有许多机要大臣,陛下看了一眼就厌恶地撇开头:“你带这个孽障来做什么?这种不祥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我的血脉,你带他到这里来就是污染了整个大殿!”
容怀捶打着地面,大声质问:“陛下,如果说我是不祥之兆,那么你就单罚我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还要牵连我的母亲?她一直都在芜苑里等着你……但等来的却是侍卫的枪戟!”
“把他拖下去,”被当众责问,陛下脸色气得发青,拍案而起:“没到祭天那天不准再把他放出来!”
天子一怒,在场的机要大臣全都匍匐在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容怀睁大眼睛,环顾着周围这些脸,所有人都冷漠地回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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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被关入天牢,容怀躺在草席上发了一场高烧,烧得浑浑噩噩之间,雪妃、阿远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仆从的脸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始终提醒着他软弱和轻信害死了他们。
这些血债就像幽魂一样缠绕在他梦里,向他发出拷问。
如今狱卒们都知道容怀是即将被祭天的人,所以没有人给他端水送饭,他饿极了,忽然想起之前在符坚那里拿到的指骨,饥不择食,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但是刚吞到肚子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些人是想拿天祭天,倒不如他先饿死自己,这些人总不能拿一句尸体来祭天,他就是死也不想成全这些人。
总归他不在意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也是奇怪,当那截指骨吞到肚子里之后,所有的饥饿感和疼痛都一扫而空,他连着几天的高烧这个时候都逐渐消退。
容怀趴在牢狱里面尝试过用头撞墙和咬舌自尽,但是无论他如何撞的头破血流,甚连舌头都咬成两截,却都会恢复如初。
周围的囚犯们都被他这样疯魔的举动吓得心惊胆战,尤其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容怀头上破了个碗大的豁口子,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又痊愈了。
一时间天牢里所有的犯人都规规矩矩的,狱卒们还在奇怪地嘀咕:“这些天这些犯人倒是安静的很,从前不是骂骂咧咧的,就是斗殴找事,这两天倒是安静如鸡。”
容慷到天牢时,容怀正撞得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
整个人一副苍白病秧的模样,地牢里寒气入体,让他清瘦的手掌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简直要把肺给咳出来,漂亮的脸蛋也苍白得毫无人色。
容慷抬起容怀清瘦的手臂,拇指摩挲着他凸起的腕骨,满脸笑意,凑到容怀耳边把整件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他:“在你祭天之前,我让你死个明白。其实恬儿就是我推下水的,只不过我用了两句话威胁了他,他就把你这个救命恩人忘在了脑后,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其实陛下什么都知道,他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一头热,真可悲。”
容怀听见这话,整个人蜷缩在湿冷的地面上毫无动静,只有眼珠子略微动了动。
容慷看见他毫无反应,愉悦的表情逐渐收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的弧度,甩手无趣地走了。
容怀躺在一地血污里,嘴巴里面满是血沫,他目眦尽裂地望着漆黑的穹顶,血淌进他的眼眶里融着泪蜿蜒而下。
雪妃教会了他善良和谦逊,还有忍耐。
但是现在他却不明白。
做了错事的人还高高在上,反而善良的人却要遭受虐待。
……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呵。,.
第196章 欲戴王冠(四)
三月初三,运道大吉,祭天之日。
祭天大典在正殿之前的广场上举行,祈福礼灯挂满了整个宫廷,宽约十丈的鎏金火盆里火焰熊熊燃烧,负责祭祀的官员手持礼笏,分列在火盆左右诵经。
相比于殿外的庄严肃穆,正殿里却是花团锦簇,大摆筵席,文武百官饮酒作乐,身披绫罗绸缎的宫妃们侍候着高高在上的陛下,殿中敷粉美貌精心装点的伶人摆弄水袖翩翩起舞,无限风情。
乍眼望过去人头攒动,酒池肉林。
“今日这祭天宴操持得不错,事后孤必有重赏,”陛下端起杯觞,毫不吝于对符坚的褒奖,容慷恰巧执着酒杯,到首座上面给陛下敬酒,也礼貌性的对符坚露出一个笑容。
“陛下言重了。”符坚抿唇一笑。
这祭天宴是他一手促成,只因祭天之时是吉时吉日国运最为昌隆,他打算趁着这股气加持,把容怀最后的气运全部一口气抽出来。
“陛下,那么臣就去外面主持祭天了,”符坚躬身告退。
陛下也毫无挽留,挥手让他退下去,继续品酒欣赏歌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亲生孩子即将被生殉祭天。
容慷等人也浑当没有听见。
符坚让人把容怀带上来。
一柱香后,容怀换上一身白袍被司礼的侍卫拖上来,通过正殿的大门能够清晰的看到殿外的祭坛,他被带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得静了下来,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被藏在深宫里寓意不祥的皇嗣。
说的直白一点,真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原本以为是个长相丑陋不堪入目的孩子,没想到竟然容貌如此出色。
……真是可惜了。
陛下支着下颔,坐在龙椅上首,发觉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于是抬头望过去,这是也是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这个孩子。
确实,可惜了。
容怀被带上来之后就被侍卫压制着跪在殿外,他作为最后的祭品,穷途末路,眼睁睁地看着一头头牛羊被推入火中焚烧,生灵死前的哀嚎声不断钻入他的耳膜。
隔着盛大的火焰,符坚与他对视。
容怀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雪妃和阿远等人的面貌,莫名地他又回忆起那日虚影说的话:“气运之子和主世界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如果他能够掌握气运的奥秘,甚至能在顷刻之间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你的前任,前任全知神也是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上,你不要重蹈覆辙,走了他的老路。”
奥秘……是什么?
恐怕祭天是假,符坚还是想要抽走他的气运,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选择今天?对了,之前抽走他的气运也非常在乎时辰、时间。
莫非这一天有什么特殊吗?
他心里刚刚浮现出这个念想,就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和风的流向不同,这些东西既玄妙又无法让人理解,但确确实实的围绕在符坚的身边。
是国运。
琅国这样的……也有国运吗?
正当他喃喃自语的时候,符坚比了个手势:“陛下涤除罪业,慰告予苍天。”
当年被处死的罪奴尸体全都被拖了上来,扔进火盆之中,既然是焚烧有罪之人,犯了教唆罪的雪妃自然也在列,阿远等芜苑的仆役全都被粗鲁地扔入火盆之中,在容怀的眼前被焚化。
“不,不,不不不……”见雪妃的鬓发被火焰烧灼,一寸一寸化为灰烬,容怀一直无动于衷的双眼顿时睁大,陡然不管不顾,奋力地挣扎起来。
“压住他,”符坚唇边含笑嘱咐旁边的侍卫:“别让他阻挠了祭天仪式。”
容怀身体里的气运已经被抽掉一空,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缕,在这个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侍卫应诺,想按住容怀,火盆里烈火却忽然猛地拔高了三丈,火舌将侍卫兜头罩脸地卷入其中,一队侍卫顿时化身为一团行走的火球,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啊啊,符大人救救我——”
与此同时,符坚也感觉到被他操控的国运纷纷离他而去。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只陶罐,里面空空如也,被他用神力凝聚起来的气运不翼而飞。
容怀不仅找回了全部的气运,而且历来气运之子从来都没有获得过神力,但是他却获得了。
通过符坚那一缕神力,他抓住了虚影口中的奥妙,在雪妃在他眼前被火化的这一刻,在极度的绝望之中,他也终于感悟到气运之子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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