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所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蜃魔王舔了舔唇。
“上一任魔主的骸骨,居然遗落在此界。若是本王能够得到,呵……”
剩余的话语,叶云澜并没有听清。
蜃魔王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
……
天际之中剑光纵横。
两道庞大的剑意纠缠攻击,蜕凡期的碰撞震动周遭,声响震耳。
栖云君手中凡铁被击断,后退数里。
他原先的本命剑已被他亲手折断,在这样等级的交战之中,普通灵剑根本难以承载完全他的剑意,何况三十多年,魔尊的剑法也并非原地踏步,而是进境飞快,即便本命剑还在,恐怕依然难以承受住他的冲击。
这令栖云君想起当初魔尊破开浮屠塔禁制将人救出,释放血河与他们交战的情景。
而今正魔混战,道门大能齐出,与当初何等相像。
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一百多年。
前世魔尊知道他与叶云澜之间的因果,在交战之时告知了他真相,令他无情道顷刻之间出现破绽,回忆起所有,心神巨震之中被其重伤,不得不脱离战场避世疗养。
然而魔气侵蚀比想象之中更加恐怖。
他道有破绽,又未能如今世这般不破不立,修为消退,到最后竟然难以控制住自己不入魔。他将自己囚禁于当年那处桃林深谷,用困魔锁链将自己四肢贯穿,日日在魔气之中挣扎,不闻外事。
纵然如此,他的修为依旧因无情道境界而不断溃散。
他道体不稳,最后已经跌落凡身,生机渐渐浅薄。
所欠因果未偿。
想见之人也不见。
他一生纵横于剑道,最后竟致如此下场。
或许这便是他当初识人不清,太过自负的过错。
他亏欠那人太多。
道消之前,有人闯进桃林。
他艰难抬头,想知是否是这些年心魔所念之人重新回来此间。
并不是。
对方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的青年。相貌年轻,背负大剑,也是一名剑修。
发现他之后,匆匆忙忙想要救治,却无处下手。
他开口让青年不必再忙活了,生死有命,他自清楚。
又向青年问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年便从当年浮屠塔之战,讲述到浮屠塔之战后世上种种。原来外间一晃已十年。
这十年之间道魔重归于平静,魔尊不知所踪,天下平安静好。
却他没有听到他最想要听之人的消息。
他一生没有收过任何徒弟,也没有留下过任何传承。
但是最后时间里,他教给了青年自己所学的诸多剑法,只教对方为他做一件事。
传一句话。
向那人说一声,“对不起”。
栖云君唇边咳出血,面无表情地又取出一柄灵剑,握在手中。
此战他不能退。
魔尊勾唇冷笑看着他,正欲再战,却忽而感觉到了什么,豁然转身去看远处群山。
便见黑雾朦胧半空之中,有一个白衣白发之人。
仿佛折翅的白蝴蝶一般向着流明山坠去。
他瞳孔收缩。
“师尊!”
飘絮般的黑暗从他背后凝聚。
他完全顾不得周遭危险和身后剑光,朝着流明山飞掠而去。
……
叶云澜昏了过去。
是天魔王将他敲晕。
被魔的气息沾染,他的耳畔重重复复响起一些诡谲的低语,令他梦境倒悬,仿佛行走沉浮于血海之中。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婚宴,他手持着淬毒的利刃插入魔尊腹部,漆黑的血沾了满手。
却忽然感觉到体内有一阵灼烫之感生发而出,暖流自血脉之中流动,驱散了魔念。
他睁开眼。
金色眼眸璀璨如曜日,令正在照看着他的贺兰泽一惊。
“叶师弟,你醒了——”贺兰泽想要过将他扶起,他挥开对方的手,观察四周之物。
他现在所在,是一处营帐。
身下枕着绵软的毛毯,羽毛编织的薄被从他肩头滑落。
窗外天空昏沉。
有喊杀之声传来。
是了……
太古炼魔阵,还有蜃魔王——叶云澜从毛毯上起身,因为头脑眩晕而身体踉跄了一下,他稳住身形,便要起身往外走。
贺兰泽急急拦住他。
“叶师弟,而今外界道魔大战正激烈,你才刚被救回来,好生在这里歇息,不要出去冒险。”
叶云澜揉捏了一下眉心。
他道:“让开。”
贺兰泽看着他而今白发金眸异于常人的模样,面上怜惜之意更甚,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
“师弟,你不要怕,也不必急着逃跑,魔尊那厮已经被我们困在阵法之中。而今我们被阵法所保护,他伤不了你了。”
叶云澜金眸豁然抬起,他本来清冷的语声变得有些焦急,“什么?魔尊而今已身在阵中?”
面对着叶云澜那双凌厉金眸,还有惊心动魄的颜容,贺兰则一时有些失声。虽对叶云澜态度有些疑惑,却还是点点头。
“不错。那厮被困入阵中已有三日。”
叶云澜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魔尊是阵法大家。
少年时候魔尊便能够一眼窥出阵法脉络,而今太古炼魔阵设下,以魔尊的眼力,绝不可能看不出来。
魔尊会入阵,只有一个可能。
是如前世一般,为了救他。
蜃魔王将他从魔宫之中带出来,就是为了给魔尊下饵!
这与前世是何等相像。
究竟是谁设的局?
他还记得蜃魔王所说,要把他从魔宫里带出来,乃是与一个人的交易。
叶云澜凝视着眼前贺兰泽。
是他么?
不对。贺兰泽没有理由与蜃魔王扯上关联,何况以天宗大师兄的身份,不会冒着世间大乱的危险,与虎谋皮。
那么是谁?
便忽然听到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
营帐出口静静停着一个人。
“云澜。”
对方轻声唤他。
那张面容普通甚至有些猥琐,自半身以下肢体缺失,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但那样的表情,还有那样的语调——“陈微远。”叶云澜声音冰寒,一字一顿道。
陈微远的背后,还跟着许多的人,面貌有些叶云澜曾见过,有些则很陌生。
“听闻你终于醒了,大家都很担心,想过来见你一面。”陈微远道。
徐清月正推着陈微远的轮椅,看他时候,眼含着关切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叶道友,幸而你无事。”
一身红衣的尹玲站在门边,旁边是身材娇小的林小婉,还有诸多天宗弟子。
“叶师弟,你无事当真是太好了。”
还有许多面庞都很陌生,但凝视着他的目光却都带着热切。
“叶仙君!”“叶仙君醒了,可感觉有什么不适?”“我这里有疗伤丹药,还有仙珍灵草,仙君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他们身上许多都负着伤势,大多都是在正魔大战之中所受之伤,因此才从战场上退下聚在此地。而此时并未掩饰,都若有似无地仿佛展示勋章一般展示给他瞧。
嘈杂的声音萦绕于耳。
陈微远坐着轮椅,身在人群之中静静看着他微笑。
叶云澜道:“是你,与蜃魔王勾结。”
陈微远依然微笑,“云澜,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叶云澜冷冷道:“你疯了。”陈微远有前生记忆,不可能不知道蜃魔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可他竟敢与虎谋皮,已经彻底疯魔,甚至已不将人族安危放在心中。
陈微远道:“我知道你被魔尊囚禁太久,神志有些混乱。可恨我当年被魔尊一剑击碎身躯,神魂而今才得以重返世间,未能及时相救。幸而你如今无事。云澜,你且多修养一阵,至于魔尊,便交给我等来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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