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渣受送终(226)
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样?
如果有人能看得见宿郢现在的神情,肯定会很惊讶,因为这个向来有着一双明澈坚定眼睛的男人,此时却被一种名为茫然困惑的神情填满了双眸。
而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两人见面时。
见面的地点选在白天宿郢跟陆榭山见面时的地方旁边,学校宿舍区行政中心休息室里。
他按了门铃,费璐亚来开的门。他跟费璐亚小声问了好,进去了。
“小纪在里面的房间,你进去就可以。”费璐亚对戎纪的称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近了,如果是平时,宿郢肯定会注意到这一点,但这会儿,他完全没意识到。
他点点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里间的门,问费璐亚:“您知道戎将军见我……”
话没说完,他就见到费璐亚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进去了。”
“等等。”费璐亚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什么?”
费璐亚犹豫了几秒,压低声音:“你能不能跟他说,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宿郢有些不解:“我?”
费璐亚点了点头,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跟他说:“他的状态很不好,你……你帮帮忙,好吗?”
宿郢从来没见过费璐亚这个样子,他本来想问为什么要让他来说这种话,但当他看到费璐亚的眼神时,却突然又问不出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答应什么,但依然点了点头。
看着费璐亚离开房间后,他才走向那扇关着的安静的门。他抬起手要推,手都触到了门板上,又莫名顿住了。
至于为什么要顿这么一下,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仿佛门的那头,藏着一个巨大的可怕的怪兽,他一进去,就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菜板上的肉。
想没想明白,他也不想了,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手一用力。
门推开了。
房间里的大灯没亮着,只开着一个昏暗的宜睡的小灯,昏昏黄黄的柔光只在窗户边洒了一小片,为旁边沙发上半躺着沉睡的白发男人照亮了侧脸。
视线自然就奔着那方向去了。
那张脸非常地好看,好看到第一次看新闻时,宿郢就盯着这位年轻伟大的领袖看了好一阵。
眉、鼻、眼,甚至连睫毛发丝,每一处都像被精心设计过的,多一分算多,少一分又少。比英俊多了几分美,比美多了几分韧利,却又比韧利多了几分压抑收敛的克制。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头据说天生的白发,让他看起来像个来自异界误入人间的异类,平白令人生畏。
幸好闭眼沉睡时的安静掩去了他周身令人望而却步的锋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新闻里柔和了不少。可宿郢却知道,这样的柔和是暂时的,一旦他睁开眼……
那双眼足以隔离整个世界。
“你来了。”静谧的房间中,一个清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戎纪醒了。
没料到对方突然出声,宿郢的心被惊得猛跳了一下,连忙“嗯”了一声。
戎纪缓缓坐起身来,可能是睡懵了,戎纪并没有立马看向他的方向,而是弓着腰背垂着眼眸,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其实宿郢也没想到,私下会面会这么“私人”,他竟然见到了华鹰帝国元首睡糊涂了的样子。
等着对方清醒过来再次出声时,已经是几分钟后了。
“坐。”又是一个字。可能因为睡久了长时间未开口,嗓音有些沙哑的缘故,倒是比新闻上的多了几分人气。
宿郢点点头,但环视房间,发现除了戎纪的那张长长的躺式沙发,没有别的可以被坐的地方,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坐。
戎纪将腿挪下沙发,给他腾了个位置。
让他坐那里吗?宿郢有点不确定。
戎纪依然半个身子靠在立起的沙发背上,眯着眼睛疲惫得很明显。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宿郢坐下,才慢慢抬起眼来看他。
“坐在您旁边吗?”宿郢问。
戎纪点了下头。
这沙发其实只是个单人沙发,前半截半立着,后半截是平的,虽然戎纪把平的那半截腾出来给宿郢坐,但到底还是个小沙发,坐是坐得下,就是这距离过于近了,不像两个陌生人该有的距离。
宿郢有些尴尬,道:“您看起来不太舒服,不如躺着休息,我站着就可以。”
戎纪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坐。”
没办法,宿郢坐下了,只坐了一个小拐角。
他静静地等戎纪再次开口,讲述自己为什么要私下见面的原因,不过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戎纪仿佛又睡着了,眉头微蹙起,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身体这么不舒服还来访问吗?早上在礼堂演讲的时候似乎也不像这个样子。
眉头蹙得很紧,嘴皮也有些白。
脖子上发青的血管隐约可见。
“您……”刚想说什么,宿郢注意到戎纪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似乎比他刚刚进来时还要不舒服,“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需要我去叫人吗?”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不想被人抓住了手腕。
抓着他的那只手的手是湿的,这汗来得很快,连他都能看得清细细密密的汗水是怎样从对方的额头、鼻尖、脖颈一点点冒出来的。
宿郢以为戎纪犯了急症,连忙站了起来:“将军,您这是……您放开我,我去叫费璐亚。”
“不必。”
“但是……”
戎纪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我没事。”
可他这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要是出了什么事……
宿郢刚想再说什么,就对上了一张令人震撼的脸。
那张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的汗珠,皮肤嘴唇白如鬼魅,只有眼睛干燥平静如常,冷静到了极致,一点儿看不出难受的迹象,仿佛这具暴汗淋漓苍白病态的身体根本不属于他。
“我没事。”戎纪又说了一遍,“我很快就好。”
若只是听声音,确实冷静自持毫无波动,不像有什么事。
可宿郢知道这只是表相。
他被对方抓着的那只手腕已经完全地被对方的手心润湿了,而且还有越发湿润的感觉。他不知道戎纪说的很快就好好在哪里,但他确实没再动作,反而在对方的注视下重新坐了下来。
心里开始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比之前没见到时那种莫名的坐立不安更奇怪。
这种奇怪的冲动,让他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就已经抬起手为对方擦掉了刚刚流到眼角的汗水。
那双干燥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只有流动着的一滴一滴的汗水仿佛在说着什么倾诉着什么。
心好像揪了起来,可为什么揪着又不知道。
身体内有什么冲动在催促着宿郢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来。他理解不了对方的眼神,理解不了对方的举动,也理解不了这莫名让人压抑沉重的气氛,更理解不了自己现在正停留在对方眼角的手。
不是救命恩人吗?
救命恩人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又为什么会不自觉做出这样逾越的举动?
明明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是他为什么会读懂对方的神情和对方的感受?
为什么?
“你……是谁?”
戎纪缓缓松开他的手:“我是戎纪。”
不,不是这个答案。
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知道他是戎纪,可他问的不是这个。但……不是这个,那又是哪个呢?
戎纪似乎难受得厉害,他慢慢闭上了眼,又重复一遍:“我是戎纪。”
我知道你是戎纪。
不,你不知道。
“你好,宿郢。”
*
陆家私宅中——
四面窗帘被拉得严严密密,昏黑而空荡荡的房间中,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地跪坐在房间中央的垫子中,闭着眼作冥想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