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渣受送终(109)
“押金还要一百, 要是屋里东西有什么损坏,钱就不能退了。”老板娘说。
宿郢给了她两百七,订了一天的房子, 标间。付了钱后, 背着方一去了房间里, 在老板娘不太高兴的眼神下关上了房间的门。
房间卫生非常不错, 很干净, 一进门有一股清新的柠檬味, 应是喷了空气清新剂。白色的床单被套,木头桌椅, 一台小小的壁挂电视,窗台上还放着三盆绿植。拉开薄纱窗帘,外边明晃晃的日光就透了进来, 屋里一下就热了一截儿。
方一的眼睛被刺得眯了一下, 宿郢瞧见了, 就连忙又把纱窗帘拉了回去。转过身来时,看见床边上的方一正撑着身子小心地往床下挪。他拍了拍方一的肩膀,等对方回望他时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我不坐床上,地上就行了。”地上铺着木地板。
宿郢皱了皱眉,把方一又搂着提到了床上去。接着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串字转成语音:“等下我要出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馒头。”方一坐在床上浑身不自在,手都不太敢碰白花花的床单,蜷在自己稍稍抬起的脏兮兮的腿上。他之前哭过的眼睛还红着,话语里都还是浓浓的鼻音:“我坐地上,床上弄脏了,钱就不退了。”
他这辈子也没住过这样好的地方,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床,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局促短时间地打断了之前的悲伤。他也没想到民工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睡一晚上要一百七,是他将近一周乞讨的钱数。
宿郢看着他无措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前三个世界里,无论是周卑还是赵果亦或是柏城,他们再怎么不幸,都至少还是衣食充足、干净体面,他们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足够舒适的生活环境、不愁明天的生活,饶是他们的生活里也各有各的不幸,但对于他们来说,至少还有足够的能力去追求“尊严”。
不像方一。
这还都是一个人呢,怎么就越活越惨了。
宿郢跑去旅馆巷子外的一家快餐店随便打了两份盒饭回来,因为方一要求了馒头,所以又给他拿了个馒头。
回来后,宿郢把馒头和一份盒饭分给了方一,再抱着方一去了桌边,比了个动作让他吃。方一刚开始只吃馒头,被宿郢用筷子敲了好几下以后,才犹豫着尝试去吃了一筷子菜,菜进了嘴里还抬起眼来看他,像在观察他的眼色。
宿郢埋头吃,没注意这些,他实在饿得厉害。
方一吃了一部分就不吃了,但被宿郢一个眉皱得又吃了一些,最后实在吃不太下了才低声道:“我吃不完。”
宿郢并没有再强迫他,接过他的吃剩的饭盒又吃了起来。方一在一旁看着,嘴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欲言又止。
吃完饭,宿郢拿着手机跟方一打字:“我出去一个小时,你就在屋里等我,不要乱跑。”
方一看着他没吭声,他就当方一默认了。摸了摸方一的头,亲昵地抱了一下他。
之后他收拾了垃圾出了门,出门后过了一会儿又返回到屋里把方一的滑板拿了出去。
“为了防止你乱跑,我把你的交通工具先拿走了,一会儿回来还给你。”手机里的女声僵硬地说。
说罢,他就关了门出去了,将滑板放在了前台老板娘那里。
之后,他先去了天桥下,将自己的两包扔着都没人要的行李拎上,然后到早上画画的地方——面馆那里去。画画的桌子还在外面摆着没动纸还在上面铺着,但工具没有了。
他正猜想着工具可能是被店老板收进去时,店老板刚好从里面看到了他,喊了他一声。等他进去后,果不其然拎出一个塑料袋子递给他:“给你的颜料和笔,我怕人家给你拿了,就收进来了。”
宿郢双手合十冲他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老板笑道:“不是多大个事,你早上突然跑了,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你干啥去了?”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他没没法说话。
老板问完看见他的表情,突然想起对方是个哑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事儿,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忘了你说不了话,不是有句很流行的话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吗,我看你就是,虽然说不了话,但是你画得还真不错。我早上还以为你是唬人的,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宿郢笑了笑。
老板夸完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小伙子,你是不是缺钱所以出来卖画?”
宿郢依旧笑着,刚好他不能说话,就成了笑而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看你这个小伙子。”一看他那作态,做过无数人生意的老板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老哥不跟你拐弯抹角,我直说吧,我家婆娘看见你的画了,觉得还不错,想买上一两幅,你不是说一副一百吗?我要两幅,一幅给我画个富贵牡丹,一幅画个那个年画上的那两个娃娃,就是抱鱼的那个……叫……哦对了,年年有余,画个年年有余。”
“……”
“还要在上面提上两首诗,对了,你既然会画画,肯定也会写毛笔字吧?”
“……”
一百块一幅,还要题字。这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宿郢实在听不下去,把手里的塑料袋打了个结,掏出手机打了一串字递给老板看。老板看完连忙摇头:“哎哟这哪儿行,一幅两百也太贵了,你又不是什么名家。”
跟生意人做生意最是痛苦,如果他还能说话,那纠缠个几分钟把画卖出去也行,但他偏偏是个哑巴,打字又费劲得不得了,天还热得让人头疼,他便不想再跟人讲价了。于是跟老板摆摆手,出了店去桌子边儿卷画纸和毛毡。
“便宜一点噻,两百太贵了,两百我都可以到画廊里去买画了,你说你个小伙子,也不要太贪心了嘛。”
画廊?
宿郢卷画的手顿了顿,接着扶额。
对啊,他怎么忘了还可以去画廊里卖画。画廊里一幅画基本都可以卖个几百上千,再怎么样也比在路边摆摊卖要好些,卖上几幅,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有了。
思及此处,他在手机上打字问老板:请问您知道哪里有画廊吗?
老板看了一眼,一下子嬉皮笑脸:“行了行了,你看你这年轻人,脾气还挺大,两百是吧?两百就两百,老哥给你两百,够意思吧?”
宿郢:“……”
“来来来,中午店里没人吃饭,你到屋里来画,有空调,坐着好好画上两幅,到时候还要裱好了往墙上挂,画完就给钱,绝对不坑你,这行吧?”老板说着把他重新推进了屋里,将他手里的毛毡和画纸抽走,一一铺在了大厅中间的长桌上,又把塑料袋里的颜料罐子拿出来,挨着摆好。
准备好一切,对着他笑嘻嘻地做了个手势:“请,小画家。”
宿郢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老板留在大堂画了近四个小时的画,然后收了老板递来的四张红票子。看着老板脸上格外肉疼的表情,他非常无奈,两百块还嫌贵,要是让曾经的师傅知道他一幅画才值两百,估计能气得老家伙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打他。
把联系方式留给老板后,他将自己的行李暂时地寄放在了面馆里,然后跑到隔壁不远的一家大型地下超市里买了两套廉价男装,因为是夏天,衣服就几十块,两套衣服一共花了两百九十九,剩了一块钱坐了公交。
带着他的两件行李还有画画的工具,坐了十分钟公交来到了旅馆所在的小巷口。
到了旅馆,宿郢从旅馆老板娘那里拿了方一的滑板,然后回了房间。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吓了一大跳——方一睡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宿郢连忙丢下东西跑过去把人扶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人扶起来才发现,方一似乎在睡觉,被他的动作晃醒了,肿胀的眼睛还眯着。
被吓到的心跳得咚咚的,他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指着床让方一看,然后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