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246)
他们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就如无头苍蝇一样,拼了命地往回跑,唯恐落在后头,被那换了人似的乘胜追击的宋兵逮住。
萧宗余位处中军,因前线兵士仓皇后退,顿时将他所在的位置也挤得混乱不堪,怒得他大骂不已。
他哪里还不知,自己彻头彻尾地失算了!
保安的守备军,此时远超万员,且绝非毫无防备,而是结结实实地以逸待劳,就等他们这群信心满满的瞎兔子撞桩上来了!
萧宗余心中大恨,然如此颓势摆在眼前,他心知自己难辞其咎,也绝非归咎他人的好时机。
他微定心神,命人鸣金收兵,再亲自斩杀了十数名带头逃窜的辽兵后,重新稳住了部分阵型,不至于彻底溃散,而可往后撤退。
见敌军的秩序很快恢复,狄青在随手再取了落在最后头的十余名兵士的性命后,便果断勒缰,调转马头,沉声喝令宋兵止步:“不可再追!”
“穷寇莫追!”
张亢亦是见好就收,命人偃旗息鼓,把杀红了眼的兵士们亲自召回,撇下遍地狼藉。
“之后几日,必然还有恶战。”策马返回寨门内后,狄青单手持缰,另一手不疾不徐地摘下已被反反复复地浇溅上去、重重干涸的敌兵血迹所覆盖的青铜面具,露出张毫无表情、却绝对称得上白净俊俏的年轻面庞来:“战场不忙打扫,让将士们轮班歇息。”
与因有面具遮挡,仍然干干净净的面容对比鲜明的是,他仅着轻甲的修长劲瘦的身躯上全是褐黑鲜红、新旧交错的血迹,就如刚从血缸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却全是敌血。
再看他眉目间云淡风轻,话语平静,全然未将方才连斩数百人的凶残战绩放在心上的姿态……更让人感到凛然畏惧。
张亢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眼角余光瞥到众人呆傻的模样,不由深感有趣,哈哈笑道:“许久不见你上阵杀敌、以一当百的威风,莫说是他们,就连我都大唬一跳哩。”
平时除执行军法时态度严酷、令这群闲适惯了的老爷兵们叫苦不迭,心中暗恨的这位年轻文官,这日大发神威,可不把他们吓了个瞠目结舌。
制科魁首,竟是这样的厉害!
若他们原以为的弱不禁风的文官,在操刀弄斧上,各个都是较他们十倍有多的神勇,那还要他们作甚!
比起敌军单纯是受到的突如其来的迅猛冲杀,他们是见惯沉默寡言的主帅平日堪称斯文的举动,再亲眼目睹杀神临境的体现的。
两幕情景的强烈对比下,他们所受到的惊吓,可以说半点不比敌军的少。
尤其那些曾对狄青这一以文制武、资历浅得很,只靠着‘临危上阵’这点,得到破格擢升的主帅颇有微词,没少在私聚中说道长短的兵士,在亲眼看到对方取敌军首级轻松如探囊取物、连眼都不需眨的英武后,都忍不住心中戚戚。
那哪里是他们原以为的文官怕事!分明是头巡山的猛虎,懒得去同群嘴碎的猴子计较罢了!
狄青淡淡瞥他一眼,张亢立马领会了那眼神中‘废话少说’的警告,哈哈笑着地摆了摆手,先将这道军令吩咐下去了。
狄青的确未将自己刚刚的表现,看得有多了不得。
非是他过于谦虚,而是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自己一直隐藏实力,直到僵持已久、双方皆疲、神经被绷紧了的最佳时机,才骤然杀入的话……
那所产生的震慑力再大,也绝对不会达到足以让敌军阵脚大乱,从而仓皇退兵的程度的。
而这样扭转战局的作用,恐怕是只能起到一次的了。
真正让他更为在意的,反倒是另一桩事。
敌军的相貌上虽颇为接近,装束也是夏兵的,但听他们相互吼叫时的一些零碎话语、拼杀时的武艺习惯、以及派兵列阵的风格,倒更像是辽人。
狄青并未急着更衣,而是在兵士们敬畏的注目礼下,大步上了寨门两侧的箭楼,遥望敌寨方向,再一扫底下上的敌军残躯,若有所思……
被他默然注视着的夏军堡寨中,则是气氛冷凝、双方剑拔弩张。
尽管主力部曲大体上得以保留,从这场令他颜面扫地的战场上撤离了,但不管是远超设想的损失兵数,还是惨败的这口大亏,都不是心高气傲的萧宗余甘心独咽的。
一回到堡寨之中,面对夏人那微妙面色,他一下品出了‘不听劝告’的嘲讽之意,当下气得面色发黑,直将夏国将领喊来,虽顾忌两国关系未曾破口大骂,但也是一顿冷嘲热讽。
在萧宗余看来,若非夏军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彻底误判了宋军人数,令他轻敌去攻,哪里会落得这番惨败的结局!
而他奉辽主之命,千里迢迢前来协助夏军东线守备,夏军却如自始至终隔岸观火,以‘据守后路’为由,不曾支援一兵一卒,光眼睁睁地看他与宋军厮杀,蔑视他落败之姿,却不出兵解围……着实可恨!
叫萧宗余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难,侍立一旁的夏兵无不气得浑身颤抖,对其怒目相视,只碍于身份差距不敢言语。
而首当其冲的夏将贺真,却毫不恼怒,只敷衍点头,对他的话照单全收。
这幅唾面自干、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萧宗余满肚子火也撒不干净,只有最后撇下几句恶语后,先回营房歇息了。
——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应对战局,他还需先作计议。
辽将一走,贺真的亲兵再忍不住,跪于其前,主动请缨道:“主辱臣死,那辽人自身无能,却为推卸责任颠倒黑白,如此羞辱将军!将军顾全大局需忍着,末将却绝不可视而不见!还请将军允末将冒犯,前去摘了那妄贼首级!”
莫说是他们早有提醒,那狄青年纪虽轻、却绝不好惹,哪怕他们真在宋军动向上侦查失误,宋人屯守于保安的守军,也绝不会超出萧宗余所领三万人马的数额。
败便败了,结果这萧宗余技不如人,倒是在撂挑子、撇责任上炉火纯青!
“胡闹!”
贺真斥道:“眼下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辽人,还是宋人?连这也分不清楚,只凭莽撞行事,虽忠亦是盲忠,再勇亦是孤勇!”
他随手在面上一擦,拭去未完全干掉的唾沫,冷哼道:“有那蠢人替我们试刀,又因恼羞成怒,注定不在此久留,你何必同他们计较?”
以他对自傲的这些辽人的了解,在这次受挫后,萧宗余为挽回颜面,定会迫不及待地渴求着一场大胜,来洗涮去屈辱。
而今日强攻保安军换来惨败、外加他明摆着不会协助对方后,萧宗余多半不会再去啃这块硬骨头,而要改路延州他寨,寻薄弱处突击。
他们留在此处,则可继续使计滋扰保安守军,起到拖延这支硬旅察觉重点转移的时间、为萧宗余争取时间的作用。
只要萧宗余能达成协助夏国东线战局的‘分内之事’,那这点小小羞辱,贺真确确实实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萧宗余同副将谋划一宿,翌日商定的新战术,果然与贺真早前所料的不谋而合。
保安这处便有叫贺真派夏兵不住滋扰,营造出夏军盛兵攻寨的假象,给守将施加压力的同时,蒙骗宋廷,使其从邻近寨子调遣兵马,朝此增兵。
而事实上,萧宗余所领的那两万余精锐,则将奔袭至位于延州北部的金明寨一带,利用宋人的大意心态,设法另辟蹊径。
金明寨作为延州北部门户,周边共有三十六寨相连可轻易呼应其,其都监李士彬虽不如曹玮威名赫赫,却也在多年戎边的生涯中,立下大大小小无数战功,是极难攻破的坚实壁垒。
萧宗余心知金明寨强攻难破,但在狄青这受了重挫,又明摆着同此处夏将心面具不合,他急需一场大胜洗涮屈辱,唯有从难处下手。
在他看来,李士彬麾下士卒中,以收拢的蕃兵为主,机要皆由蕃兵扼守。既非同一族类,便更容易利用李士彬对部下严酷、使部下生出不满的矛盾,由内部逐步突破。
若能拿下更要紧的金明寨,那区区保安的失利,再不会有人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