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136)
陆辞见他沉默,那双乌眸却越亮,不禁含笑挑眉,揶揄道:“怎么,连上阵杀敌都冲锋在前、悍勇无双的汉臣,难道一揣着笔杆子,就落得临场惧战,不愿去了?”
“去!”
狄青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又用力点头道:“求之不得。”
陆辞笑道:“那你还不回去收拾行囊,准备后日出发?”
谁让他眼光不凡,看上了这簇喜欢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暴躁小海棠呢。
长路漫漫,只有由他在后头保驾护航,宠人一个心无旁骛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甫一得知陆辞终将回京的消息,柳七既欣喜若狂,又感跃跃欲试。
自那日起,他一边精心算着陆辞的路程日长,一边热火朝天地筹备起得力工具来。
就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晏家,便没少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的‘乒里乓啷’的响动。
晏殊心里好奇,面上却滴水不漏,甚至还在用晚膳时,蹙眉点出了蠢蠢欲动的五郎六郎:“食不言。”
遭点破的两位小郎君心虚地将脖子一缩,灰溜溜地继续扒饭了。
但在用过晚膳,看着父亲施施然地回了书房的他们,听着陆宅传来的不止还大的声响,他们就如被百爪挠心般,怎么都坐不住。
索性由较为矜持的五郎放风,而年纪最小,身手更灵活的六郎则扒着最高的那棵树干子,三下五除二便窜上去了。
刚窜到高过院墙的那一截,他便赶紧停下,屏着呼吸循声看去——
却见自陆节度去秦州任职后,便一直住在这大宅子中的柳郎君,难得地穿着一身朴素耐脏的灰袍子,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一明显是捕捉大猎物用的陷阱苦思冥想。
晏六郎皱着眉头。
这位平时常同爹爹把酒言欢,吟诗作画的柳伯伯,怎么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脸色古怪,感觉跟撞破了什么隐秘似的,到底不敢在这多加逗留,麻溜地就滑下去了。
然而双脚刚刚落地,就见五郎一副心虚忐忑的模样,低着脑袋道:“……爹爹方才来过了。”
晏六郎头皮一麻:“你怎么说的?”
五郎苦着脸道:“你我都忘了,这棵树不仅高,还正对着爹爹书房的一扇窗,被看个正着,我能怎么替你蒙混过去?”
……还真是这样。
六郎一脸了无生趣,无力地歪在树干上,五郎却还叹着气,扎扎实实地补了一刀:“爹爹让六哥你下了树后,去他那领罚,赶紧去吧。”
他这个只帮着望风的从犯,都被罚在十天内写二十篇文章呢。举动更嚣张出格的六哥,怕是要更加倒霉了。
自家爹爹有多严厉,作为最能上房揭瓦的晏五郎,自然是知之最详。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前,刚要叩门,门竟就从里头自己打开了:“进来。”
听着这喜怒不分的声音,宴六郎浑身汗毛一竖,夹着尾巴道:“……是。”
晏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跟泼猴似的幼子,却未急着开口惩戒,而是慢条斯理地坐回木椅上,好整以暇地打量慌慌张张的六郎。
当屋内一片死寂时,六郎只觉脖颈上仿佛悬着一把利刀,随时都要落下来,偏偏一直没能落下,只让他更为煎熬:“爹爹。”
“不必过谦。”晏殊忽拍了拍掌,宛如真心实意道:“方才你为窥视邻人,那副灵猴上树似的英姿,实在漂亮得很,哪怕放归山野,六郎定然也能凭这一本事在那猴群得个一席之地。”
六郎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晏殊还慢悠悠道:“刚你是看到什么了?”
“回爹爹,我知道错了。”晏六郎哭丧着脸道:“什么都没看见。”
“哦?”晏殊的眉心悄然弹动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次:“什么都没看见?”
晏六郎摸不准爹爹的心思,只有壮着胆子,把方才所见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会儿就说明白了。
晏殊乍一听闻,第一反应也是莫名其妙,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免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见幼子还愣头愣脑地杵在原地,他轻哼一声:“五十篇,二十日。”
五十篇!
平生最恨写文章,宁可舞蹈弄棒去的晏六郎一下垮了脸。
但他素知爹爹严厉,这回又被抓个现行,实在不敢耍赖,只有没精打采地应下出门去了。
柳七浑然不知墙后的这段小插曲。
为了‘迎接’这没心肺的好友归来,他这次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专程购得猎人在山里抓野物的陷阱六套,放置在房屋各处,就等把这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恶饕餮逮个严实,饱以老拳了。
等柳七终于准备就绪时,陆辞的归期也终于来到了,更巧的是,还刚好撞上了他休沐在家的这天。
“柳兄!”
正躺在后院里闭目养神的柳七,一听那道说熟悉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嗓音时,瞬间睡意全无。
他自缓慢摇晃着的长椅上一窜而起,双眼精光大冒,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门口飞了过去:“陆摅羽!”
此宅的正经郎主归来,当然无需柳七开口吩咐,喜气洋洋的下仆们早就已将正门敞开,热情去迎了。
陆辞却不忙进门来,而是与身边的狄青说说笑笑,待见柳七连鞋履都顾不及穿,就这么赤着脚飞奔而来的模样,不由弯了眉眼,揶揄道:“柳娘子莫要太过心急,当心绊着,为夫在这等着呢。”
狄青:“……”
柳七嘴角一抽,欲盖弥彰地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口中则没好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想有娘子?被你这么一撂四年,早被我寄去一纸和离书了!”
话虽如此,当陆辞笑眯眯地张开双臂时,满嘴抱怨的柳七还是一下心软,哼哼着同友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你还知道回来!”
“说这些作甚?”陆辞温柔地弯了弯唇角,甜言蜜语张口便来,一下堵住柳七所有的话:“许久不见柳兄,甚是想念。你瞧着不曾清瘦,看来京中水土的确养人,那我当年将你哄骗来此,也不算做了错事。”
狄青无言观天。
柳七明知这饕餮狡猾得要死,话顶多信个两成,然而到底那么些年未见,对素来感情充沛、心思又极其细腻的他而言,已是足够不得了的冲击了。
再看友人身量高了不少,却也比当年离京时要纤瘦许多的腰身,不免心酸。
再一思及友人离京时看似平静、实则招朝中人幸灾乐祸的狼狈,以及之后全凭一己之力,在秦州闯出一番天地的辛苦,他实在气不出来了。
想着苦心布置的那些陷阱做了废,他不甘心之余,只低声嘟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待柳兄,向来真心一片。”陆辞眼都不眨地说着,满怀感激:“幸有柳兄替我看管家宅,我在外才无后顾之忧,放心施为。”
“好啊。”柳七竖眉佯怒,配合入戏道:“难怪只邀朱弟前往,却不肯唤我去,看来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个替你看家护院的?”
“柳兄说笑了。”陆辞笑着又抱住柳七,抽空向满脸醋海翻波的狄青眨了眨眼,才矢口否认:“柳娘子如此温雅贤惠,为世间难得的贤内助,岂能自比看家护院的粗人?”
狄青:“……”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起初还只是故意作戏,陪公祖一唱一和,后来就真被哄得服服帖帖、浑然忘了追究这些年独守空屋的柳兄,心里油然生出一丝警惕来。
公祖太会说话,日后他可不能被那么轻易糊弄过去了。
等柳七毫不客气地拿陆辞的衣裳擦了擦溢出眼角的几滴眼泪,恢复了些许精神气,才惊然察觉门外还杵着十几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人:“这是——”
“便是柳兄看到的那样。”陆辞无奈道:“我虽有心同你叙旧,奈何有要务在身,只等在他们监看下随意收拾一些衣物和用具,就得被锁入院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