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60)
乔樟点点头,“知道,是一本明朝时的象棋古谱,我家老宅子里也有几卷,不过我没有怎么研究过。”
时学谦笑道:“对,就是那本。……姥爷没事干就教我上面的棋谱,一来二去的,竟把那么厚一本书就学完了,不过后来等我上中学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我也没能跟他学到更多的象棋技法,再加上之后学业繁忙,棋艺也就生疏了不少,也很久没跟人好好下过了……”时学谦摩挲着手边温润的玉质棋子,表情有点怀念。
乔樟道:“喔,我看学谦下的这么好,又自幼跟名师学棋,你怎么不也像你姥爷那样成为专业棋手啊?”
时学谦的棋技天赋,乔樟是知根知底的,想想上一世,时学谦可是花了一日夜的功夫便解了那道天下最难的珍珑残局,不过,那时下的是围棋。这等棋类禀赋,传到这一世,应当也大差不差。
时学谦听后,摇摇头,说道:“你也应该听过,棋界有句话,叫做‘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我从姥爷去世以后,就没再在这上面花过功夫了,那时候年纪小,还是以学业为重,没有想过另辟蹊径。我们国家每年有数以百万的棋童,最终能成为职业高手的,又有几个呢?”
乔樟笑了笑,“也是,不过我猜啊,如果学谦当时一心去学棋的话,一定也和现在一样厉害。”
她这话说的肯定,时学谦奇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乔樟笑道:“当然啦。”
时学谦把手头最后几粒棋子摆好,问:“还下吗?”
“下!”乔樟直起腰来,不平道:“刚才是我轻敌了,这次,一定不会让你轻松!”
时学谦淡淡一笑,手下已动了起来,用了一手最简单的“当头炮”,在象棋中,这一手是最平衡的开始。乔樟眼光一扫,立即提马应之。
接着,双方各自上士、走象、出车、进卒,眨眼之间,局面便洋洋洒洒的铺开来了。
这一次,时学谦果然轻松不起来了,并深深的意识到,乔樟认真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两人棋路迥异,乔樟刁钻诡谲,时学谦步步为营。这边厢使一手“关山飞渡”吃下一兵,那边厢用一着“心猿意马”卸掉一卒,一来一往间,迅速便将对方和自己带进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随着“战况”的推进,两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异常专注认真,室内只余“嗒嗒”的落子声时时响起。
夕阳的余晖轻柔的洒落在她们二人的身上,以及她们之间的白色棋盘上。空气,是各安其位的静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静谧?
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她们的心里都只全心全意的想着对方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双方各自都丢了四五子,势均力敌之下,局面被推到了白热化的关键阶段。
又走几步,时学谦眼中划过一道光,看出乔樟正在用一套“七擒孟获”的棋法。这棋法共有七步,意在将对方将帅锁死在方寸田字之内,使之进退维谷,最终成瓮中之物。
此时,乔樟已走了三步。
这棋法时学谦以前跟姥爷学过,也会些破解应对之法。
二人各自又走了一步,乔樟停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
时学谦也抬起头来看她,笑道:“乔樟,你知道‘七擒孟获’的前身是什么吗?”
乔樟道:“好像是‘六出祁山’。原先这套棋法只有六步,但后来被清代棋圣改成了七步。”
时学谦点点头,“对。那你清不清楚,‘七擒孟获’这棋法的精髓在于什么?”
乔樟托着下巴,冲她笑道:“我倒想听听学谦的看法。”从她的表情中,时学谦看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
时学谦笑了笑,不急不慢的挪动了一子,说道:“听我姥爷说,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高明处在于‘纵’,而非‘擒’。这棋法是根据这典故而起,因此,其精髓也在于‘放手’,而非‘擒拿’。”
乔樟听了这句话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不笑了,说:“我倒觉得,‘七擒孟获’的关键就在于‘擒’,时学谦,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她这话说的颇具别意,但时学谦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出来的,她一头雾水的看着乔樟的表情,说道:“乔樟,我们讨论棋艺而已,你……你忽然那么严肃干嘛?”
“哼!”乔樟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抬手下了一子。
时学谦又悄悄瞟了一眼乔樟的表情,再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棋,顿了顿,鬼使神差的,竟把原先想放到三七路上的棋放到了四九路上。
就这样,乔樟的那一套“七擒孟获”终究还是使完了最后一步。
不过好在时学谦之前布置详密,即使老帅被锁死,她也能用一手“金蝉脱壳”侥幸躲过了乔樟的最后杀招,但也为此痛失一员大将。
棋局被带进了另一个高潮,两人约摸焦灼了有那么一个多小时,还是不分胜负。
时学谦一眼看十步,知道再下下去也必然没个结果,就停下来,把手搭在桌沿上,笑道:“和棋吧。”
乔樟也很清楚当下局势,便也停下来,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局,她们大概下了有两个小时。二人都对对方的棋技感到佩服。
时学谦看着棋盘,回味良久,笑道:“好久没这么畅快的下过棋了,乔樟,你还真是杂学百家呢,年纪不大,竟然会那么多。”
乔樟也扫了一眼棋盘,说道:“诸般业余爱好中,我搞得最不好的就是下棋了,偏偏你在这方面精通的多。”她想了想,忽然笑道:“喂,刚才,你不是说‘七擒孟获’的精髓在于‘放’而非‘擒’吗?”
时学谦笑笑,说:“对啊。”
乔樟扬起下巴,有点小得意的说道:“那你还不是没拦住我,最后被我擒住了?”
时学谦看着她那有点小得瑟的表情,微微一笑,说:“如果不是你,而是换做别人,刚才那一步,你觉得我会束手就擒吗?”
听到这一句,乔樟的心里忽然一动,看着时学谦,嘴角不由自主的就扬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又故意板起面孔道:“哼!这么说来,你刚才竟然让我棋了?太没面子啦!谁要你让棋?!”
对于棋逢对手的人来说,被对方让棋,确实是一件不太有面子的事。而一般来说,为了表示对对手的尊重,人们也都不会做出让棋这种事的。
时学谦被乔樟这么一说,面上有点挂不住,坐直了身子,正正经经道:“咳……我怎么可能让你棋?我下棋从来不让人棋的。我只是说……如果我能提前一步就看出你用的是什么棋法,后面就不至于被你困住了,我是这个意思。我……我从来不让棋的,无论跟谁下……哎!你笑什么?”
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的的表情,听着她在那反反复复的解释,乔樟早就快笑趴下了,只觉越看她越想笑,扶着棋盘角,一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等好不容易笑够了,乔樟脸上笑意未收,说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从不让人棋,行了吧?咱们时大博士是谁啊,怎么可能做出让棋这种掉份的事,对不对?而且,还是偷偷让的,嗯?”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时学谦不笑,“冷冷”的瞧她一眼,把头转向一边,不想再看她。
“唉?学谦,你耳朵红了哎。”
“乔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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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学谦:我没让棋!谁说我让棋了?!没让!就是没让!
话说,作者君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炮”~
第38章 音乐厅
“我们不是要去跳舞吗?今天……还跳吗?”时学谦出声提醒道,面上是乔樟一眼就能看破的强装淡定。
乔樟笑的差不多了,收敛住表情,适可而止,不再逗她,便点点头,笑道:“当然要跳,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出了侧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