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23)
文震铎冷冷的盯着儿子,对他的话很不满,“永远不要轻视一个能够高度自制的人!这样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也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瞧着父亲的表情,文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他是个聪明人,懂分寸,知道当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就是真的在生他的气了。
同时,父亲的表现也让文明对这个时学谦好奇起来。
于是他又接了杯水喝,问:“爸,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没带过我们系的课吧?就那么了解?”
这话问的半是投其所好,半是认真。文明总是能在父亲将要爆发的边缘适时地收敛住。
文震铎不答反问他:“你知道硕士研究一个课题,需要的文献阅读量是多少?”
“多少?”这时候文明的表情几乎可以用乖巧来形容了。
文震铎语气也缓和下来,说:“八十到一百篇。”
“哦。”文明点点头。
文震铎又问:“那博士呢?你了解过吗?”
“没有。”
“两百篇以上。”
“这和时学谦有什么关系?”
“你的这个同学,为了我的一个大创课题,你猜她读了多少?”
“嗯……”
“接近两百篇!”
文明愣了一下,虽然他对学术不感兴趣,但听到这里还是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一把,毕竟那种全英文的枯燥深奥的论文,没几个人有耐性啃下去。
“她看得懂?”文明问。
文震铎道:“学术论文刚开始读谁都很痛苦,你以为那些博士生硕士生是上了研究生第一天就能流畅阅读论文的?读论文的能力是做学术的基本功,它总有一个从不懂到懂,从毫无章法到有条有理,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而你这个同学,可以说,已经熬过了这个阶段,她现在学科素养,一般研一的学生都赶不上的。”
说到这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道:“都是一个班的,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这两年白念了?”
听着父亲的唠叨,文明心里有些烦,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新女朋友那张俏生生的脸,于是他站起身来,有口无心的说道:“我明白啦,以后我一定多向人家学习。”说话间人已走到门口,“我走了爸。”
文震铎看着儿子关上的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了一阵,又望向窗外,正巧看见时学谦的身影已走近了图书馆的大门。
文震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仿佛看见了一颗物理学界的未来之星,正冉冉升起。
文明从物理院大楼出来后,直接去了球场,换上篮球服,等在场边,为下一场做热身。打篮球是大部分男生的共同爱好。
正热着身,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文班长打下一场吗?”
回身来看,阮潇湘和吕甄嬛肩并肩走过来,刚才问话的是阮潇湘。
文明也打了个招呼,他对班里的这两个女生还算比较熟,平时社团里搞活动经常碰见。
“你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打上半场?”阮潇湘问道。
文明道:“去我老爹办公室了一趟。你们来干嘛?”
系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文明是文教授的儿子,也只有时学谦这种平时很少与别人交流的人才会不知道。
“来看材料院的球赛。”还是阮潇湘问道。
“哦。”文明了然的点点头,阮潇湘的男朋友是材料学院的。
离下半场还有十分钟,三个人站在场边聊天,文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俩和那个时学谦是一个宿舍的吧?”
“对啊,怎么忽然问学谦?”这话是吕甄嬛问的。
吕甄嬛本来是个话很多人,可奇怪的是,在文明跟前,她却很少说话。
文明默默瞅了瞅这两个女生,不由心想:“哎,欺骗性,真是太有欺骗性了。”
他指的是,吕甄嬛的长相太有欺骗性,阮潇湘的嗓子太有欺骗性。
“这世界上怎么就没有完美的女孩子呢?”花花公子文明在心里哀叹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问时学谦干嘛?”吕甄嬛一嗓子把文明扯回现实中。
他心不在焉的说道:“啊……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她平常跟你们关系好吗?她那种机器人,可能也不怎么理人吧。”
“什么机器人,人家那叫自律。”阮潇湘道。
京华大学的学生,在高中都无一例外是自律的学霸,可是一到了大学,很多人便丢失了这份秉性。
所以说,大学既是知识的海洋,也是惰性的温床。这里,是人生真正的分水岭。
文明撇撇嘴,似是不屑,说道:“她哪是自律啊?她那都快赶上自残了!”
“怎么说话呢!”吕、阮二人都不乐意了,阮潇湘道:“我们学谦人很好的,你不了解她,她平常可随和了,跟宿舍人的关系都不错,还乐于助人,彬彬有礼的,期末的时候还抽时间来帮我们复习高数,特有耐心。我去年高数考的不错,得亏的有学谦帮了大忙。”
“就是,不许说我们学谦坏话!”吕同学附和道。
文明差异的看她二人一眼,女生宿舍能搞得这么“团结一致”,还挺少见。
于是他更好奇了,又问:“听说她……号称‘横扫丽泽图书馆’?”
阮潇湘说:“不是号称,是事实。图书馆里的书,但凡能看懂的,学谦差不多都看完了,只要你能说出名来的书,她基本都看过。”
文明不信,“咱们学校图书馆藏书五百万,她就是神仙也不可能读得完。”
阮潇湘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说:“你到底去没去过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书,虽然的确是有几百万册,但你想想,这里面有多少书是没有必要读的?”
“怎么说?”文明确实没去过几次图书馆。
阮潇湘解释道:“比如说,有些工具书,就没必要读,咱们学校图书馆里各国、各语种、各版次、古代的现代的字典,没有十万本也有八万本了。还有教科书大部分也没必要看,你去工学栏看看,光是《高等数学》这一种书,就占了整整三个架子,连上个世纪苏联版本的高等数学书都找得到。不止如此,还有好多重复的书和版本不同的书……”
“这个我知道。”文明道。
为了保证广大同学都能借阅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学校一般会把同一种书准备上五六本放在架子上,还会把各个权威出版社的版本全都订阅过来。
这么一算下来,确实有很多不必要看,在四年内横扫丽泽图书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在上大学前时学谦的阅读量就不小,有很多书都读过了。
可能性归可能性。但真正能坚持不懈的把一所大学图书馆里的书全读完这件事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时学谦,另一个,叫做钱钟书。
文明想了想,越想越奇,觉得这个时学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么傻。他又问:“除了公共课以外,她这学期还选了什么选修课?”
阮潇湘说:“我记得……学谦好像还选了个‘西方古典音乐鉴赏’。”
“靠!她竟然选那个?”文明再一次惊异了。
西方古典音乐鉴赏这门课,是京华大学里出了名的难通过,老师严格还不说,考核方式也很困难。考试的时候,老师会在莫扎特、海顿、贝多芬等十几名有代表性的音乐家的曲子中任选十首,逐一播放出来,让学生写下曲名,并写出作曲家的其他代表作名以及音乐风格。
听来简单又有趣,但要知道,这十几个作曲家的曲子加起来不下百首,作为非音乐系的学生们,要把每一首的旋律都记住,谈何容易。
所以这两天时学谦耳朵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挂着耳机,为的就是熟悉考试曲目。
像这种课,一般是选课选晚了实在没课选的人才会去上这门课,时学谦竟然主动选这门课,只能说……她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