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带小孩就是这点麻烦,不同的小孩性格不同,说轻了怕不服管,说重了怕家长有意见,进退两难。
不过他干的是这一行,赚的就是这个辛苦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闻潭挂了电话,脑中正在思索着,忽然脚下踢到个东西。
居然是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横七竖八地趴在楼道中间,看起来不省人事。
闻潭伸过头去一看。
嚯,还是个熟人。
顾京野脸色酡红,醉醺醺地倒在楼道口,四肢以诡异的姿势匍匐在地上,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看起来像是喝得太醉,直接半路睡晕过去了。
闻潭盯着他看了几秒,抬脚跨过他的身体,直接回了家。
他确实挺好奇的,顾京野家境那么好,为什么会跑来住便宜房子,看样子还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现在又喝成这样,倒在楼道上,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的圣母心,来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晚上忙活着吃了晚饭,冲了澡,又在书桌前备了两个小时的课,时间就快十点了。
闻潭想起明天有一部期待很久的西语悬疑片上映,连忙上APP买了票。
睡觉前上厕所,闻到厨房传来食物残渣的味道,皱了皱眉,想起垃圾还没丢。
想着明天早上出门再丢吧,但是垃圾的味儿又好像实在有点大。
夏天不丢垃圾的话很容易招来蟑螂苍蝇,闻潭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扎好垃圾袋,开门出去丢垃圾。
公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时好时坏。
闻潭咳了好几声,声控灯没反应。
他摸索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结果光往前一朝,黑漆漆的楼道上一个匍匐的人影,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顾京野?
他这才想起来,六点到家那会儿,他就看见顾京野趴在地上。
……一直趴到现在?
人体对外界一般都有防御机制,就算喝醉,正常情况下也不应该趴这么久吧……
闻潭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试了试顾京野的鼻息。
……
有呼吸。
但是好像很微弱。
闻潭打了120,等医护人员到了,把他送上车,垫完医药费,才回了家。
医护人员说看症状很可能是酒精中毒,幸好送得及时,要是过一晚上才发现,估计尸体都凉了。
闻潭心脏跳得飞快,当天晚上回家后又做了噩梦。
梦见他昨晚没有出门,结果顾京野死了,夜夜魂魄来找他索命,哭诉逼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
第二天醒来时,背上汗涔涔的,像是在雨里淋过。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闻潭正在家里吃晚饭,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顾京野。
顾京野拎着几个礼品盒,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事情我都听护士说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能命都没了。”
“这几盒蜂蜜还有西洋参送给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了……这几个礼物还是卖了手表才从超市现买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你本来没必要管我的,可你还是救了我。”
他退后一步,郑重地向他鞠了个躬。
“我也为以前做的事、说的话向你道歉,我以前对你有很多误解,也干了很多混账事,是我对不起你。”
顾京野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闻潭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酒精中毒之后,大脑发生变异了?
“我知道,你应该并不想看见我,”顾京野看着地面,小声地道,“我,我走了,西洋参和蜂蜜你记得吃,用来煮粥或者煮汤应该都挺好的。”
“还有这个,那天你帮我垫的医药费,还给你。”
顾京野把礼物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他,转身走了。
闻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起了眉毛。
——
对于出手相救这件事,闻潭心里没什么想法。
就算当时在地上的不是顾京野,是其他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他也一样会救。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为了让对方亏欠,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见死不救这样的事。
顾京野的态度倒确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从那之后,每次在小区里遇见他都会主动打招呼,他不搭理,顾京野也不生气,下次见到了仍旧是讨好地向他问好。
次数多了,闻潭不好意思老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脸,也只好勉强应一声。
顾京野像是受了鼓舞,下一次打招呼就更殷勤了。
后来隔三差五的还会来给他送东西,有时是新鲜菜肉,有时是水果罐头,有时是门口早餐店热气腾腾刚出炉的包子。
闻潭眼看着他身上的行头一天比一天寒酸。
开始还有领带手表之类的贵重物品,后来领带没了,手表没了,手链没了,甚至到后来球鞋都失踪了,就只穿着一双门口地摊买的五十块钱一双的廉价板鞋。
他再送东西来,闻潭就问他:“你哪来的钱买东西,该不会是把衣服首饰都卖了吧?”
顾京野脸腾地红了,别别扭扭的不肯说:“给你你就收着……问这么多做什么。”
闻潭:“你不说,我就不收了。”
僵持片刻,顾京野肩膀塌下来,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办法,我,我找不到工作。”
……
一个小时后,闻潭家里。
顾京野起初还拘谨地坐着,在看到闻潭把热气腾腾的青菜炒蘑菇和土豆烧鸡翅端上桌之后,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饿归饿,却还是规规矩矩坐着。
闻潭不说开饭,他就不敢动筷子。
闻潭叹了口气:“吃吧。”
顾京野看上去好像快哭出来了,如饿虎扑食般埋头猛吃。
闻潭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顾京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屋檐下聊天。
顾京野说,他那天晕倒在楼道里,是因为连续几天找不到工作,心情烦躁,才会在外面酗酒的。
宴山亭
他大学时就开始创业,因为心高气傲,挑选的都是竞争激烈的红海项目,结果进一个领域死一个,最后不仅把爹妈给的本金都赔进去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爹妈想让他别干了,以后在家领点零花钱、当当闲散富二代就好,但他心高气傲,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爹妈对他失望至极,帮他还清债之后就把他踢了出来,把银行卡都停了,让他自己在外面好好反省,尝尝人间疾苦。
顾京野垂头丧气:“我以为他们是吓吓我的,谁知道,真的就没管过我的死活了……”
闻潭:“他们就你一个儿子,不会不管你。”
他觉得挺好笑的,自己这么一个真正没人管死活的人,居然在这儿安慰顾京野这个大少爷。
“我还有一个弟弟,他比我乖,也比我聪明,爸爸妈妈一直都更喜欢他。”
“现在估计是觉得大号练废了,所以集中精力培养我弟弟了,”顾京野自嘲道,“如果不干出点事业来,我以后就算回去,也会处处受掣肘,将来公司股权更是与我没关系了。”
闻潭隐约听出点兄弟阋墙的意思来。豪门里的权力争斗,资源抢夺,大概还是挺凶险的。
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顾京野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不动了,盯着他的脸颊看。
闻潭:“怎么了?”
顾京野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你的脸……”
闻潭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脸颊,意识到是今天带妆时间太久,脸上出油,脸颊开始脱妆了。
顾京野看到了他下凹的疤痕。
闻潭:“三年前出了场车祸,就留下这个疤了。医生说,一辈子都去不掉,所以我平时才会化妆来遮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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