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比简翛想象中狭小,不到八点就已经是人挨人的状态,也许是打工人的本能,他迅速隐藏自己,找到最不碍事的角落站定,变成了后台里一件不起眼的装饰品。
化妆桌的对面是一排可移动式衣架,每根横杆上挂着三至四套衣服,从头到脚,包含细小的配饰都装在透明袋子中别在衣服上。上方的墙面张贴着对先前就拍好的试装照,标明编号,从左至右共36套,其中三号和二十六号两套look属于月时宁。
月时宁到得不算早,但妆面完成却最快,化妆师不吝惜赞美,夸他的皮肤状态太完美,遮瑕都完全派不上用场,可简翛却觉得她把月时宁画得好不起眼,放眼望去,所有模特看上去都没什么差别,带着统一的深蓝色粗眼线与飞扬的眉毛,眉毛上粘着星空配色的闪光眼影粉,气势逼人,怪异得不分你我,五官根本看不出多少差别。
这大概就是众人对模特们颜值的误会原因,大家想当然地以为只要身高身材合格就可以入行,可其实大多数模特必须有一张工整漂亮的脸,不然哪里扛得住设计师们脑袋里的天马行空。
发型做了近一小时,一头柔顺的亚麻色直发变成复古的羊毛卷,月时宁走到衣架前,对接他的dresser恰好熨烫完上衣,顺手开始帮他换装。
后台灯光偏暗,可他站在哪里,光就聚在哪里,前往摄影角拍照时,连暴躁的秀导火急火燎路过都忍不住一再回眸,与他沟通更是将大嗓门也降低了好几度,难得能心平气和。
拍完照,月时宁抬起头环顾四周,神色忽然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简翛立刻走上前:“我在这儿。要什么?”
月时宁轻轻松了口气:“耳机。”
见他塞上了耳机,简翛没有打扰他,指指自己又指一指角落,在他点头后又隐匿回阴影里。
彩排前最后的时间,月时宁听着本场秀的bgm,站在后场区域盯着地上用胶带贴出的虚拟T台反复确认顺序,又不止一次从左侧下台的出口快步走到上台的入口处,面色沉静到有些阴郁,导致其他想搭讪合照的模特捏着手机踌躇半天也没好意思开口,也不乏有人在他背后抛个白眼,当然,月时宁除了即将开始的秀,根本没把其他的东西放在眼里。
9:10,彩排开始,一对一负责换造型的dresser早已按编号等在T台出口,面色凛然如临大敌。
#VALUE! 后台并未设置单独的换衣间,也好像不存在什么性别差异,大家都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月时宁踩着节奏鼓点消失在登台的门口,几十秒后又从另一侧出现。他两步蹬掉鞋子,边走边解开裤腰的纽扣,裤子垂落到地上,他赤脚迈过,同时将自己上衣剥掉递到一旁,转眼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贴身底裤。细腻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个动作都牵动着薄薄的肌肉与纤长的筋腱,瘦而不弱,美而有力。可他身旁的dresser和发型师居然对眼前香艳的画面无动于衷,像流水线旁麻木的包装工人一般,在一分钟之内就替他换好另一身造型,送他回到登台口,再不多看一眼。他们拾起被模特脱了一地的服装,核对每一个细节,包括扣子有没有松脱,拉锁顺不顺畅,配饰有没有缺失,再把它们重新整理回原状,挂回衣架正确的位置。
14分钟后,彩排结束,模特们松一口气,设计师与秀导根据彩排讨论最后的调整,媒体们被允许进入,后台瞬间被摄影镜头挤得满满当当,模特们抓紧短暂的时间休息,刷手机,拍合照,接受采访。
闪光灯对着他频频亮起,月时宁娴熟地抓起化妆台上的太阳镜,淡定应对。
紧接着是细微调整后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观众陆续入场。
10:50,大秀正式开始。
十几分钟也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设计师登台谢幕,音乐停止,表演结束。一屋子人以最快的速度善后,散场。
简翛还没回过味来,月时宁已经迅速换回了自己的黑T加黑色牛仔裤,拽着他走进人满为患的洗手间。
对于炙手可热的超模来说,秀与秀的间隔时间太短,他们来不及回宾馆重整。
月时宁就近趴在洗手池边,掏出随行装洗发水搓洗干净头发,又深深弯下腰,用对他来说高度不够的烘手机吹头发,像混迹地铁站多年的流浪汉一般熟练。
长发打理起来有点麻烦,简翛庆幸现在是夏天,可转念一想,秋冬男装周在一月,一年里最冷的月份。
“你常常这样?”轰鸣声停止时他忍不住问。
“嗯,怕等一下来不及,今天发型师都很忙,我本身到的就晚,尽量自己洗干净再过去,可以直接开始化妆。”月时宁晃晃脑袋,甩了甩暂时恢复柔顺的头发:“大家都这样。诺。”他扬下巴指了指刚从隔间出来的模特,发丝也在滴水,T恤的两肩都打湿了。
“走吧。”出门前,他用手指随意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
简翛摸了一把他潮乎乎的头发:“还没吹干。”
“来不及了,大概已经错过一次彩排了。”
第二场就在同一建筑,他们一路小跑,几分钟就赶到后台,月时宁立刻被抹掉了上一场表演的所有痕迹,无缝衔接开始新的妆发。
这一场的品牌来头不小,后台比刚刚结束那场人更多,模特数量几乎翻倍,空间场地也空旷许多,但看上去更井然有序。
月时宁化完妆抬起头,发觉简翛不见了,他赶忙问妆师:“有看到我的助理吗?他刚刚还在的……”
“这儿呢。”一只手从暗处伸过来,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心,“去找地方买水,结果被工作人员拖走了,还问我是哪套look。”简翛耸耸肩。
“以为你也是要上场的模特。”月时宁环视四周,这一场的模特们普遍没那么瘦弱,手臂与胸腹袒露出漂亮的肌肉轮廓,“你看,这个设计师挺喜欢你这型的,布料也更少。”
“可你……”简翛瞄了一眼他短款背心与垮裤中间露出的纸片腰。
“嗯。我不一样。”月时宁知道自己笑得有点臭屁,“不管哪个设计师都喜欢我。”
趁发型师弄头发,简翛靠近一步,举着吸管杯到他嘴边,水是橙子味:“早上吃得少,刚刚又忙出一身汗,补充一点电解质。对了,外面的桌子上有bruschetta和奶昔可以垫一垫,要吗?我去替你拿。”
他摇摇头,走秀期间他绝对不会乱吃东西:“结束之后再吃。”
完妆后月时宁又不自觉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样,除了短暂匀出十分钟给两个记者采访,全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非秀导和设计师开口不抬头。耳边是节奏紧凑的鼓点,他隐隐觉得危险,反复试验裤子上缀满的手工珠串流苏会不会因为台布颠簸而意外坠落,在登台前,他执意要dresser替他重新加固了每一处坠饰的接口处,尽管对方不情不愿,语气敷衍。
过度谨慎招来了不屑的目光,才入行的年轻模特大抵觉得他太爱在媒体和秀导面前表现自己,对旁边的人耸肩撇嘴,夸张地模仿着月时宁的动作。
不想正式走秀上,台上果真出了状况,有人的坠饰掉落在台上来不及捡起,被后一个人踩到一个趔趄险些当场滑倒,还有人因为表现欲过度步伐太奔放,转身时肩上的串珠流苏甩起,绞住了长发打卷的发尾,最后只得歪着头走完回程的路,正是那个不久前才嘲笑过月时宁的小模特,背后的闪光灯在狂欢,下台的一秒,他泪流满面。
虽然这不能算模特全责,但免不了被秀导迁怒:“你们以为让你们换好行头彩排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发现问题吗!既然东西不牢靠了为什么不能提前说!”
设计师更加恼火,准备了半年的心血全被这种事抢了风头,媒体一定会将舞台失误作为噱头来报道,他愤愤盯着出问题的模特,似乎要将他们的面孔牢牢记住,将他们永久封杀。
简翛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默默擦眼角的小模特,白人发育早,看着像二十岁的人实际年龄大概只有十六七,他放在素人里是妥妥的帅哥,但混迹在一干超模间却泯然众人。也许这是他为数不多替自己博前程的机会,可惜没能把握住。就像月时宁说的,男模的市场太小,僧多粥少,打翻了这一碗,未必还有下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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