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闻的咖啡杯放在桌面,夏镜走过去拿,杜长闻就站在电脑椅前,脱下他的薄呢大衣。那是件深棕色的切斯特大衣,杜长闻将它搭在椅背上,它就以一种柔软的姿态垂下去。
夏镜拿起杯子,抬了抬眼,视线扫过杜长闻的手,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修长的手指按在深色大衣上,因为松开大衣的动作,从面料上一划而过。
收回目光,他转身走出去。
很快,他将接好的咖啡送回来,杜长闻已经坐在电脑前准备工作。夏镜没再打扰他,放下咖啡后离开,在外面看课件。
到了中午,杜长闻才从办公室走出来,大衣又穿回他身上。夏镜听见动静微微抬眼,看见大衣后面的领子竖起来,柔软地贴着杜长闻的发根。杜长闻脚步不停,同时收着下颌整理衣领。夏镜没说话。
快要出门时,杜长闻忽然停住,看向贴墙放置的小桌。上面放了一株小小的盆栽。
“谁放的盆栽?”杜长闻转过头问夏镜。
夏镜抬头回答他:“师姐放的。”
前两天贾依然带来的。她在学校礼堂广场上遇到社团活动,是为贫困女童上学的募捐,捐款有机会抽奖。她捐了一笔,恰好还抽中这个盆栽,顺手就带到实验室来放着。
“之前有人养了一株盆栽,不知道什么品种,招来不少小虫子。”杜长闻说。
“我们楼层低,蚊虫多。”夏镜说:“我之后问问师姐,这个招不招虫。”
杜长闻说“好”,走出实验室。
夏镜在他走后专程拿起手机查了下盆栽品种和习性,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招不招虫,于是放下手机,吃饭去了。
下午他又回到实验室。这几天他一直在看统计学的课件,其实基础知识还好,多少都有基础在,但俪大心理学系的统计课考试会结合案例来考察,需要针对具体案例的数据情况当场分析。期末已经临近,夏镜不敢懈怠,这些天一直在对照着课件资料里的案例数据,一个个练习。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夏镜看得头昏眼花,但一看手机,“周小美”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就觉得课件也没那么难堪。按了按额头,夏镜还是接了电话。
周小美先还寒暄了几句,在做什么,生活习不习惯,诸如此类。但夏镜的回答总是很简的几个字,周小美并不擅长延续话题,又或许是对这些无意义的对话失去了耐心,终于放弃这种无关痛痒的关心,说到这通来电的最终目的:“你记得给你爸打个电话。”
发现夏镜没有应答的意思,她继续说道:“就算他怎么错,也是你爸,你总要顾忌他的面子。他也承认自己脾气急,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你打个电话,服个软,和和美美的才像一家人。”
夏镜轻笑了一声:“服软?”
“是啊,难道你还等他给你服软吗?他本来工作就不顺心,在家难免脾气不好,都是一家人,你也要体谅体谅你爸,不能这么狠心。”
“是么。”
“你是不能这样啊。”周小美有点着急:“你也不是小孩了,怎么不懂呢?搞得一家人不愉快,你没有错吗?”
“是吗?原来搞得一家人不愉快的是我。”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记仇呢?”周小美似乎努力压抑着怒气,语调就显出一种怪异地低沉,听上去更让人疲惫,仿佛埋在深水里,无尽地要往下沉。
夏镜没说话,周小美的指责就一句接一句。
“夏镜,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何况他也知道后悔了,你服个软,他也就不生气了。”
“他脾气不好,你难道就好吗?一声不吭跑到外地念书,你和我们商量过吗?”
“我们把你养大,是希望有个孝顺的孩子,有个和睦的家庭,你怎么说跑就跑。”
“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夏镜看了眼窗外,天阴沉着,像是风雨欲来,可总也等不到的那种不痛快。
“妈。”夏镜最后说道:“既然我犯了这么大错——”
他正说着,实验室的门打开,杜长闻走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杜长闻见他在接电话,只是点了下头,往办公室走去。
夏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杜长闻笑一下,他看着杜长闻打开门,往里走,身影被缓缓关闭的门遮挡住,然后对着电话补全了后半句话:“那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门轻轻关上了,夏镜说完最后这句话,也挂掉了电话。
室外的沉闷似乎弥漫到了室内,夏镜开了点窗,但一丝风也没有。或许是天气的影响,或许是其它,夏镜觉得自己像是感冒或宿醉,太阳穴一跳一疼。
重新打开课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周小美的指责。
用双手盖住脸,夏镜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想人真的是很情绪化的动物,有些道理其实只要心硬,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但无论想得多明白,还是会受他人影响,而周围人的看法永远来得轻易又绝对: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杜长闻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夏镜还维持着这样的姿态。
听见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来。
杜长闻还是来时的打扮,只是手里多了个文件袋,应该只是过来取东西的。看了眼夏镜,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问:“最近很忙?我看你一天到晚在。”
夏镜心知自己看上去大概有些疲态,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提前复习好期末考试,这样万一后续实验室有工作,不会太慌乱。”
“忙不过来要跟我说。”
夏镜笑了笑:“好。”
第8章
夏镜因为头疼没有睡好,第二天上午又有课,只好睡眼朦胧地起床上课。
好容易挨完上午的课,准备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忽然又想起这天晚上七点,贾依然约了第一组的实验被试,这意味着他要在那之前把需要打印的试验资料备齐,还要去银行兑换十元一张的纸币,用作实验报酬。迎着冷风在打印店和银行排了许久的队,他终于在下午五点到达实验室。
贾依然和杜长闻都在。
夏镜开门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PPT讨论,贾依然背对着门,杜长闻面向她靠在墙边的桌上,距她有一臂距离,正严肃地说些什么。
一抬眼皮见到夏镜急急忙忙进门的样子,杜长闻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基础实验还需要他帮忙?”这话是对着贾依然问的。
贾依然偏了偏身子,也看见了夏镜。
受到这样的质问,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笑着解释:“就是帮忙做个主试。”
夏镜想替贾依然解释一句,但杜长闻似乎已经换了话题,他对贾依然说:“实验先按规划完成,然后我们再谈。”
贾依然“嗯”了一声。
夏镜没听明白最后这句话,但杜长闻已经摆摆手放他们走了,贾依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好放下这点疑惑,和贾依然带着实验材料到小屋,提前布置环境。
杨斌正在小屋里,对着台式机噼里啪啦敲键盘。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神情有几分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几点了?”
“五点多了。”夏镜开玩笑道:“师兄你怎么像吸血鬼一样,时间都不知道了。”
小屋的使用时间都是提前登记,分配好的。杨斌也知道晚上归贾依然使用,爽快地移动鼠标开始保存文件,口中感叹道:“真要是吸血鬼就好了,学术催人老啊。”
贾依然瞪他:“老什么老,快腾地方。”
杨斌和她关系好,不怕她,站起身收拾背包,又自言自语:“你年轻么?不要紧,很快就老了。”随后在贾依然骂他之前,补充道:“我说的是夏镜,有些姐姐不要自我代入啊。”
贾依然翻了个白眼,推杨斌:“赶紧走。”
杨斌在被贾依然推出门前,又急急忙忙回头:“哦,差点忘了,你男朋友刚才来找过你。”说完才迈开大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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