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镜将手里的食材往旁边柜子上一放,扭头朝他一笑:“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夏镜告诉杜长闻在杨斌面前出柜的事。
“哦,他知道了?”杜长闻这么问,神色倒是很镇定。
“我只告诉他我是同性恋,别的没说。”
“不担心吗?”
夏镜反问:“担心什么?”
杜长闻看他一眼,将他的意图猜了个七八分,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担心和主流的价值观不符,成为多数人眼中的异类,大至舆论非议,小至排挤疏离。这些都是你当年就知道顾虑的,现在反倒不担心了?”
夏镜低低地笑了两声,抬眼看向杜长闻的眼里有温润的光泽,语调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柔和了几分:“我一直希望当年的我能更有勇气一些,可惜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但至少现在,我是不怕这些的。不是不担心,只是不怕了。”
第45章
吃饭时两人一直在聊天,但除了上回临走前那一番剖白,夏镜再没有提到最要紧的话题。
工作机遇、生活琐事、同事朋友,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杜长闻多数时候只是听,可每当他以为话题太过无聊时,杜长闻又会接几句话,让聊天能继续下去,不至于冷场。他也就挑挑拣拣地说下去。
洗了碗,夏镜主动告别,甚至没有等一等,看杜长闻会不会留他喝杯茶再走。
无论如何,从这番姿态看来,是给彼此留足余地了。
但他们都清楚得很,没有人希望沦落成友人,能像如今这样相处,无非是默契地维系着一种并不稳固的局面,等待未来的宣判。
夏镜并不为此感到焦虑,只是再一次走出杜长闻家时,还是觉得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
步行回到公寓,进门后往沙发上一坐,他就已经开始想念那间充满食物香气和闲谈声音的屋子了。当初在北京时,住的地方比这里更破更小,但那时不觉得难捱,现在有了对比,才真正有了屋里很冷清的感觉。
这种情绪很快被一通电话打断。
夏镜看向手机上的来电人姓名,讶然几秒才接起来。
“陈哥?”
“夏镜,好久不见。”陈钧在那头笑道:“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联系你,怎么样,现在应该安顿下来了吧?”
“好久不见,”夏镜答道:“算是安顿下来了,找了份新工作……没有,小公司,和聚乐肯定不能比……”
他没想到陈钧会联系自己。倒不是两人有了隔阂,只是平时偶尔留个信息寒暄几句,和直接来电联系是两码事。陈钧又是最周全的人,待人姿态向来亲近又不亲密,维持在一个可以彼此共赢的分寸。
冒然打电话来,不像他做的事。
不过人家毕竟是好意。夏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然后坐回沙发,与陈钧聊了些近日的生活。
后来他问及陈钧的情况,后者顿了顿,说:“你还不知道吧,聚乐又做了一次组织架构调整,优化了一大批人。”
其实两年前,聚乐的营收就一直在缓慢地走下坡路,当时那一波组织架构调整就是来源于此。后来陈钧空降这个部门,算是稳住他们这艘小船,没想到两年后还是旧事重演,夏镜先一步离开,倒是正巧躲过这场风波。
“那你……”
“我自己倒是没事儿,但派了五个硬性指标下来。”陈钧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部门人本来就不多,要说裁人,有孩子的要养孩子,毕业没几年的等着买房,谁都不容易。再说人都给我弄没了,我这部门还不是等着让人吞掉……我想来想去,干脆也辞了。”
夏镜微怔,没想到陈钧会主动离开,但再一想,又觉得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陈钧向来懂得审时度势,也不乏魄力。
念头转到这里,安慰的话也说出口:“其实能辉煌十年以上的公司能有几家,聚乐只是下坡路走得快了些,也是常事。倒是陈哥你,现在应该有不少公司抢着想见你了吧?趁机找找更好的发展机会,未必不是好事。”
陈钧在那头笑了笑,却只是说:“那就承你吉言了。”
听出他有些心灰意冷,夏镜也替他唏嘘。
对陈钧这样的人来说,难受的不是一次裁员风波,而是自己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个人努力在大势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这种真相,对热衷事业的人而言才是真正的打击。
心里这么想,夏镜还是刻意找些轻松的话,又含蓄安慰陈钧几句,才挂了电话。
转眼又到周末。
周六下午,夏镜像在身体里定了闹钟,再次准时出现在俪大,敲开杜长闻家的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不肯提前打电话,似乎有意想要验证杜长闻会不会在家里等他。至于是不是真的在等他,这是无从验证的,但杜长闻打开门,显然也不意外了,甚至在他开口前半认真半揶揄地抢了个先:“这次又要庆祝什么?”
夏镜让他说得脸热,但想象力告罄,又没有提前编造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坦诚地回答:“哪有什么要庆祝的,我就是想来见你。”
这句话倒是意料外的效果显著,至少杜长闻没再问什么,侧身让开一步。
夏镜低下头笑了笑,走进屋。
吃完一顿饭,他照例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杜长闻没有走开,站在一边陪他聊天。
说来说去,和杜长闻聊到陈钧。夏镜没有提及陈钧对他那点从未点破的心意,只说是曾经在聚乐的上司,前两天通过话。
“他的人品能力,公司上下是人人称道的,可惜连他也没办法,辛苦建立起来的部门就这么散了,我在他手下做了几年,从来没有听过他那么消沉的语气。”
他原本想说的是聚乐现在的局势,杜长闻听完,却是想了想,问:“上次你来出差,让你先回酒店的那个?”
夏镜低头看着手上的动作,没抬头:“嗯,是他。”
杜长闻等他擦干净最后一只碗,关了水龙头,才语气平静地接了话:“在一起过?”
夏镜一愣,讶然看向杜长闻,几秒后才失笑道:“没有,他……”不好拿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做谈资,夏镜犹豫一下,还是省去不必要的信息,“没有这回事。”
杜长闻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没再说什么。
夏镜原本也只是顺口提及。
在他的认知里,上回那通电话,已经是陈钧意志消沉时的意外,此后陈钧应该不会再向自己吐露心事,更不会再有什么密切联络。人与人的关系大多都是如此,有缘相聚时,彼此合作陪伴,也能有些浅淡情谊,但聚散离合,情随事迁,也就各走各的路了。
哪知道就在这周日上午,他又接到陈钧电话,是要约他见面。
“工作这么多年,困在聚乐那栋大楼里,都快忘了世界是怎么运转的,”陈钧在那头半是自嘲半是洒脱:“干脆趁这个机会出来走一走,看看大好河山。怎么样,赏脸见一见我这个无所事事的游客吗?”
夏镜没料到陈钧会来旅游,但职业调整期间出来散心,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陈钧认识这么久,又长期受陈钧青睐看重,这时候当然没有回绝的道理,陈钧一说完,就赶紧答道:“这是说什么,你过来玩,我当然欢迎之至,定了什么时候来吗?”
陈钧在那头笑了一声,语调很愉快:“这会儿在机场了,下午就到。”
于是这天傍晚,夏镜在机场接到陈钧。
陈钧拖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出现在夏镜面前,面容细看之下其实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装束是轻松舒适的游客装,笑容也爽朗:“虽然不算久,还是想说一句好久不见。”
其实真算起来,夏镜辞职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如果计入离职交接的日子,分别的时间还要更短些,这次见面甚至称不上久别重逢。但从另一个层面讲,双方的境遇都已经完全不同了。至少在夏镜的印象里,陈钧向来衣着讲究又雷厉风行,如今这幅闲散模样,看着极为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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