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生活情趣。”
“看着你的刀,小心切到手。”
夏镜一听这话,更得意了:“我可是从小踩着凳子做饭练出来的技能,闭着眼都能切。”
对话一旦开启,就像见不到头的旅程,一路聊了下去。做饭的人饿得快,食材准备就绪正好接着开席,两个人围着一锅热气腾腾足够三四个人吃的火锅,吃吃停停,居然吃得差不多见底。到了最后,几乎只是围着锅喝酒聊天。
喝酒后的反应人各有异,夏镜有意观察,只觉得杜长闻越喝越像是不会醉,一派淡定自若,不像自己,心里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都放大呈现出来,而且止不住想要微笑。
就是意识和身体已经不太同步的当下,听见杜长闻随口问了一句:“过年又不回家?”
这个“又”字让夏镜真的笑起来了:“是啊。我还在想你怎么不问。”
“你想说吗?”杜长闻开口。
夏镜略显刻意地摆摆手:“你别搞得像我经历过什么重大创伤一样。”
杜长闻没说话。
“其实真没什么。”夏镜喝完最后一口酒,将杯子倒过来看了看,确认一滴也不剩了,才勉为其难地放下,盯着空杯继续说下去,“我爸是个暴虐自私的混蛋,在外总要装孙子,憋着一口气回家,就爱跟我找茬……其实很常见吧,据我妈和我家大部分亲戚说,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说到一半,他又轻笑一声,“毕竟骂一骂打一打也不会死人,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我有意见,是我不孝。”
说到这里他还是闭了嘴,咬着唇垂下头。
杜长闻看在眼里,说:“当然不是。”
“管他是不是呢!”夏镜又笑起来,是很无所谓的神情:“反正我还活得好好的,马上就能毕业工作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了。都说经营关系最好的方式是找一个共同的敌人,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怅然若失,从此没了我这个维系婚姻快乐的助力。”
虽然他竭力说得轻飘飘,好似在谈论别人,杜长闻还是沉默片刻才接上话:“以后也不回去了?”
“我今年特意没打电话,他们也没问,大概是双方都认清形势,默认一拍两散了吧。”
“嗯。”
夏镜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我不想要那个家了。”说完像是在等杜长闻回答,动也不动凝视着对方。
杜长闻与他对视片刻,看他的眼睛在客厅灯光下亮得一点儿也不像醉鬼,顿了顿,却是说的另一件事:“我很难在这件事上给你公允的意见。”
“嗯?”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都在国外,我们没什么来往。”
看着夏镜露出惊讶的神色,杜长闻轻轻摇了摇头:“这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至少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得先让自己活好了,才顾得上别的。大众认可的道德礼仪,世俗规范……天大的真理,也大不过一个具体的人。所以,反抗和远离那些让你痛苦的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错。”
夏镜脸色强装出来的谈笑神情一点点褪去,在杜长闻说完后,沉默良久,又一点点重新笑起来,说:“嗯。”
随即他低下头,用几乎不可闻的音量继续道:“我们可以谁都不要,只要彼此就够了。”
杜长闻看着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夏镜很快被露台外忽然响起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一转头,恰好见一簇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半空绽放,遥遥点亮了已然十分浓重的夜色。等下一朵赤红如火的烟花紧接着炸开时,他干脆起身去拉杜长闻的手臂,兴冲冲地要去露台看。
“外面风大……”杜长闻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咽下话音,看了看明显醉了并且兴奋起来的夏镜,改为一句:“好歹穿件衣服。”
最终杜长闻去衣柜里取了两件羽绒服,两人各自裹紧了,连拉链也来不及拉,环抱着衣服肩靠肩站在露台上,在扑面而来的海风里看烟花。
夜空像巨幅的幕布,遥遥放映着绚烂光采,风呼哧呼哧吹响了衣帽,鼓动着耳膜。
夏镜感觉杜长闻对自己说了什么,但当他转过头大声问“什么?”,杜长闻只是替他把帽子扣在头上。
风声夹着浪声笼罩了他们,如同电影背景音在空荡的影院里响起,他们就也如同虔诚的观众那样,静静看着远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36章
等最后一道余烬消散在半空,他们才推开门返回客厅。
夏镜见两人都是冻坏了的模样,全然忘记罪魁祸首是自己,缩着脖子一面发抖一面笑:“真是奇怪了,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来接触到热气,才觉得冷得受不了。你是不是从来没做过这种傻事?”
杜长闻也冻得手指发僵,进屋后也没立刻脱掉羽绒服,接了两杯热水,递给夏镜一杯,才说:“傻事当然做过,这样的,的确没有。”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笑了。
喝了水身上暖和起来,夏镜放下杯子,脱掉羽绒服,并且伸出手去要替杜长闻脱。
杜长闻由他动作,直到羽绒服被扔到一边,夏镜的手却不肯离开,得寸进尺地沿着衣服下摆伸进去,他才开口:“又要做什么?”
夏镜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一眼,然后凑近了去吻他。
杜长闻的回应并不算热烈,但夏镜的呼吸急促起来,终于在他越来越不安分的时刻,杜长闻微微偏过头。幅度不大,但避开的意思很明显。
唇齿相依时错乱的呼吸声似乎还残留着,但空气有短暂的凝滞,然而很快,夏镜轻笑一声:“你总是这样。”
杜长闻在他面前总是有一种克制的态度,有时几乎要显出拒绝的意味。可越是如此,夏镜越是常常感到不安,好像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短暂飘忽的幻觉,随时可能打破。越是这么想,越是忍不住就要做出种种主动的行为,例如索吻。
大概刚才的气氛实在太好,他这句话里,感叹多于不忿。
风声浪声和夜色一起隔绝在玻璃门外,室内灯光也暖,空气也静,夏镜看进杜长闻眼里,忽然觉得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足够满足了。但人总是贪心的。
他轻轻向前一探,在杜长闻嘴角落下一个吻——距离太近了,他算准杜长闻躲不掉,所以这一吻送得格外轻巧,羽毛似的,几乎不能算做一个吻了。
笑眯眯地后退半步,他再次看向杜长闻。
可是迎上杜长闻的目光,辨识出其中几乎含痛的意味后,夏镜立刻愣住了。这样的目光深处没有谴责,但夏镜感到前所未有的锐利,直直劈开他呼之欲出的那点情欲。
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的惧意是为了杜长闻,还是为了他们避而不谈的未来。
好在杜长闻很快恢复了柔和的神色,连语气也是夏镜预料中的,无奈而纵容:“闹了一晚上,还没够?”
方才短暂的一瞬,就像幻觉一样过去了。
“你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夏镜说完这句,却是率先跳过这个话题,转而伸出手抱住杜长闻,是什么意图也没有的抱法。
杜长闻垂下眼,不声不响地任他抱着。
夏镜留恋着不肯撒手,良久才看了看时钟:“原来十二点早就过了,我还等着给你说新年快乐呢。”
杜长闻看向夏镜,后者的额发有些凌乱,不知是灯光还是星月的光辉落在他的眼里,让眼中蕴藏的笑意也几乎颤着光芒。
他像是被这样的夏镜打动了,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新年快乐。”
夏镜坚持要和杜长闻睡在一张床上。
没等杜长闻回答,他又拿出诚恳的表情,半是申诉半是保证:“我又不做什么。”
然而当真的如愿以偿后,他又兴奋得睡不着了。
最后杜长闻也不知是没睡着还是被他吵醒了,问他是不是认床。夏镜其实是舍不得睡,但没好意思说,见杜长闻醒着,索性开了夜灯,拉着他聊天,反正这一晚上的荒唐事也不止这一件了,杜长闻也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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