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路易注定是被孤立的异类。
像被弃置在无人区的大额钞票、扎根于囹圄之地的外乡客。
迟曜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信步走到对方跟前,鼻翼翕动,就像受到了某种本能的刺激。
空气中,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虽然淡到难以命名。
迟曜问道:“你是Alpha?”
第2章 追逐太阳
冯路易只轻微收缩了一下瞳孔,没吭声。
看客们却来了劲,抢答道:“对,他是Alpha,但是是非常劣等的那种,不仔细闻都闻不到信息素。”
这才是学生们乐衷于找冯路易麻烦的根本原因。
他们的性别,大多是Beta,作为基数最大的普通性别,还有什么比把高人一等的Alpha踩在脚下,更今人愉悦呢?
迟曜一时无言,烦躁的苗头从心底探出,为冯路易的麻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逆来顺受?明明是Alpha,是自己梦寐以求想成为的Alpha。
真碍眼。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碍眼,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吧?
这个小插曲还是快点跳过吧。
迟曜没拿饮料,只把书包扔上围墙,准备走人。
手机突然响起了新信息的提示音。
来自他爸。
“我到N市机场了,放学早点回来。”
过两天就是他妈的生日,为了既尽好父亲的责任,又回避现任妻子,迟父总会提前叫迟曜一起在外面吃个饭,桌前聚齐两个人和一张照片,勉强算一家三口了。
今年迟曜在N市,迟父便赶来了。
迟曜心想,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避嫌什么?他母亲连在家里吃饭都没资格了?
他一手删了信息,打算在外面逛逛踩点回去,让他爸不痛快就行。另一只手则顺势伸进口袋,摸出钱包,想看看母亲的旧照片。
照片被夹在钱包的最里层,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然而他将钱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灵光一闪,才记起来,可能是早上教训完那几个混混,把校牌塞进钱包时,不小心掉了出来。
怎么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那条巷子人流量也不小,现在原路折返,还能找到吗?或者是落在了车上?
他脑子乱得不行,一遍遍地复盘那段上学路线,偏偏邱哲一行人也发现了想悄悄遁走的迟曜,勾肩搭背地凑上来,说道:“去哪啊迟哥?”
“别烦,有事。”
“什么事啊?”
“少管。”
他自然不会说因为打架把自己去世的妈留下来的照片弄丢了,因为实在太傻逼了。
邱哲又说:“给哥们个面子,再玩玩呗。”
他说的玩,自然是指拿冯路易开涮,毕竟这家伙在学校里不和人说话,一放学就跑没影,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能错过?
众所周知,中学期间的男生,精力和荷尔蒙最为旺盛,聚在一起玩闹,自然逃不了带着荤味的生理话题。
邱哲挤眉弄眼地问他,“迟哥,你肯定是优质Alpha,为什么我们都没闻过你的信息素外溢出来啊?”
“用了强力抑制剂。”迟曜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用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哦哦,迟哥用的当然是高级货。”邱哲笑得谄媚,随即切入正题,瞟了冯路易一眼,问,“迟哥,难道你不好奇劣等Alpha的腺体长什么样吗?”
按理说,同为男性Alpha,对性征的攀比有一种本能的热衷。
但迟曜此时正为照片丢了而心烦,完全会不了意,脾气上来,直接给了他一拳,“没兴趣,滚。”
邱哲下意识摸摸下巴,温热的血液正从鼻子里流出来,他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话惹迟曜生气了,在他们这种校园小团体里,等级是很分明的,迟曜作为头领,谁得罪他,就意味着地位和权力的流失,甚至沦为团体里的被排挤对象。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其他人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连冯路易也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迟曜带血的拳头。
邱哲骑虎难下,瞪着他们骂道:“看什么看?都不敢下手吗?一群窝囊废!”
说着大步向前,揪住比他整整高了一头的冯路易的衣服,趁他没反应过来,企图扯下那顶永远严严实实捂在头上的连衣帽,将他后脖颈神秘的腺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以维护自己可笑的自尊心。
向来不反抗的冯路易却像被踩中要害似的,反应极大,死死抓住邱哲,一个敏捷的反身,将其绕过肩头摔在地上。
接着用膝盖顶住邱哲的胸口,条件反射地捡起地上棱角锋利的石块,对着额头就要往下砸。
仿佛看下腺体能要了他命似的,瞬间变成另一个人。
可石头最终并没有落下,他恍惚了一秒,眼里的杀气光速消散,脚步虚浮地又站起身来,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幻觉。
至于被压制的邱哲,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能喘气了,就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他此时尊严尽失,也不管其他了,直接从背后狠狠踢向冯路易的膝弯,趁他重心不稳时,双手报复性地抓住他校服裤往下薅。
既然这条野狗敢咬人,就要让他以更不耻的姿态出现在案板上。
“妈的,敢护着你的劣等腺体是吧!你不会下面也和腺体一样不行吧?”
其余的狐朋狗友也终于反应过来,也一股脑凑上去帮忙。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群起围攻,冯路易咬紧牙关,羞耻与无助几乎将他淹没。
不如......放弃抵抗吧?
反正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今天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感受。
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朝向正对着迟曜,故而迟曜能清楚看到,十几只手在他腰间纠缠,校服衬衫的下摆被卷起,露出紧实无赘肉的腰际,上面有一道细长的刀疤。
正常人来描述的话,会说:粗犷的性感。
而迟曜脑子,被烟酒常年浸淫,回路清奇,他想说:像黑色的飞机云,横亘在酒棕色的天空,哦不,皮肤上。
这次迟曜不想用甜软的奶油边来形容它,糖分只能让人获得果腹的愉悦,而苦涩的酒,能给予人绵长的醉意,以及高热的余韵。
奇怪,为什么会想到酒?
迟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分辨出了冯路易信息素的味道。
明明被觊觎后脖颈的是冯路易,他却被陌生Alpha的信息素刺激得腺体发痒,不安地用手紧紧捂住。
他要冷静下来,马上去找遗失的照片,可邱哲他们还在吵吵嚷嚷地要解开冯路易的皮带,迟曜忍无可忍,暴怒道:“都他妈住手!”
命令生了效,众人虽然不太情愿,但看着迟曜可怕的脸色,沉默少顷,还是照做了。
被放开的冯路易如临大赦,感激地看向救了他的迟曜,他极少主动与人对视,但这次,目光出奇明亮,不复平日里的死气沉沉。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百感交集,半天也组织不好语言。
迟曜懒得等他,只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犯什么傻呢?快起来,难道还要我扶你?”
说完这话,连自己都觉得尴尬起来,他们之间毫无交情,甚至冯路易今天受的霸凌,都和自己有间接关系,何必说得跟很熟一样。
他只是嫌太吵而已。
迟曜抓了抓头发,索性漠然扭过头去,从冯路易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冷峻的侧脸,但仔细看,颊边还有浅如光晕的细细绒毛,让他稍稍有了几分亲和力。
午后的阳光一点点衰弱,奔赴地球另一侧,而冯路易眼里倒映出的迟曜,无疑是新的太阳,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帮他制止暴行。
原来获救的感觉是这样的,心脏剧烈跳动,胸腔深处涌起一场没有预报的潮汐,喉头酸涩难忍,仿佛往日闷声吞下的眼泪,全在这一刻倒灌进食道。
下课铃突兀地响起,是节奏明快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所有人条件反射地向教学楼方向看去,那边正巧走来气急败坏地走来一个人。
“糟了,张秃子来了。”
于是,逃课的一行人都被罚跑了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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