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裴朗还没抽条,他俩身高差不多,但黎白明显更瘦一些,身上衣服更破烂,伤口也更多。
裴朗仔仔细细地将照片看了许多遍,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依然没有找回记忆。
他看见这些照片更多的是愤怒,而非感同身受的恐惧。
直到第二天,梁升告诉他,昨天夜里次人格“黎白”出来了,仍然是一副温和冷静的模样,做出的事情却极其疯狂。他偷了梁升的枪,连夜开车赶去监狱,看样子是想杀掉当初囚禁自己的那几个犯人。
不过梁升当然没让他得逞,枪支这么要命的东西,他一动梁升立马就知道了,一路跟着把人压了回来。
裴朗再次回忆那几张照片,疑惑地问:“档案里的东西真的齐全吗?我为什么没看到那个白色的小房间呢?”
关于他的梦境梁升也有所了解,闻言立即道:“几个犯人和当初黎白提到的地点都只有照片里那个,没有别的了。”
“那我的梦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只是梦?”
裴朗试图通过日记询问“黎白”,对方却不肯正面回答,只告诉他那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虽然这回答不够明确,但至少可以让裴朗肯定,那个地方并非梦中杜撰,而是真的存在。
他开始寻找那个白色的小房间,只是已经十几年过去,整个城市都天翻地覆,哪还能找到当初的地方?
无奈,裴朗只好换个思路,尝试还原梦中的场景,力图让自己回想起什么。
电影拍摄中这一部分是高.潮前的重要过渡,中间穿插着裴朗记忆闪回的片段,一连串相似自杀案件的画面,以及次人格时不时出来误导阻挠。
为了让观众看起来更明晰,裴朗的次人格出现时大部分都是由仲钦扮演。明明都是黎白,但现实黎白、次人格黎白、梦中由次人格伪装的黎白都并非同样的形象,相似中又带有微妙不同,对演员演技要求很高。
仲钦每次拍戏之前都要花不少时间揣摩这一段戏的人物性格,要在相似中拍不同,比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设演起来困难得多,如果他没把握好这个度,会很容易把观众看迷糊。
季舒远当导演的时候非常严格,他本来就不苟言笑,再稍微加重语气,便显得十分骇人,剧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都很怕他,就连仲钦偶尔都会被他唬到。
第一次饰演次人格伪装的黎白时,仲钦没能拿捏好,NG次数比较多,季舒远虽然没说重话,但全程面无表情,一直反复地说:“重来。”
仲钦听见他冷得跟冰渣子似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每次一听心里就是一抖,情绪有一半都掉在戏外,时刻都在担心季舒远会忍不住发火,反而越拍越差。
眼看天色渐晚,季舒远沉着脸放下对讲机,起身道:“休息一会儿。”
仲钦以为他气得不想拍了,找个了角落战战兢兢地翻看剧本,不敢吭声也没敢看他。
片刻后,季舒远走到面前,从他手中抽走剧本,将他拎起身道:“过来。”
仲钦垂头丧气地跟他走进小房间。
季舒远关上门,回身将人禁锢在墙边,低头一看,笑起来:“这么害怕?快缩成一只小鹌鹑了。”
“你好凶。”仲钦控诉完,又有些心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拖后腿的,但是这个人设真的很难……”
“我知道,这个确实很难。”季舒远勾了勾他的下巴,“辛苦卷卷,一直忍受我挑毛病。”
仲钦狐疑地抬头:“你没怪我啊?”
季舒远失笑:“我怪你什么?”
“那你脸那么臭……”仲钦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揍我。”
“别人拍不好我该说的重话都说了,对你也不能偏心太明显是不是?我哪能想到你会怕我?”季舒远压低声音道,“平时胆子不是挺肥?半夜勾了人都敢跑,这会儿怎么这么怂了?”
“这能一样吗?”仲钦反驳,“这是工作。”
想了想觉得不对,愤愤质问:“你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绝对没有。”季舒远举手发誓,“我一向公私分明,床上的仇床上报,绝不会牵连床下。”
“……你少说两句……”
“那你自己来堵我的嘴。”
“……季老师,季导,”仲钦莮灋无语道,“工作时间,您怎么能跟演员调.情呢?”
“调什么情,我是在教你一会儿的戏该怎么演。”季舒远捏着他的下巴道,“你看,现实里的黎白如果要拒绝某件事,就应该是你现在这个眼神,更多的是不满的情绪。”
仲钦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那次人格扮演的黎白应该怎样拒绝?”
“是一种伪装的示弱。”季舒远说,“因为次人格对于黎白的印象,其实就是来源于裴朗对于黎白的印象,所以当他模仿时,他会把一些片面但明显的特质加强。比如,在裴朗印象里,黎白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他潜意识里几乎把黎白当成一个能够永远包容他的长辈,所以在他眼中,黎白拒绝时会有很多‘无奈’的情绪,眼神甚至会带着几分宠溺。”
仲钦若有所思地缓缓颔首:“我好像明白了。”
顿了顿,他道:“可是这个关系和我们现实很不一样欸,咱们俩之间,应该是你更像长辈吧?所以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我们适合这两个角色啊?”
“分开来看,我们都很适合这两个角色。”季舒远回答道,“首先从长相上,你知道我是比较正派且强硬的长相,类似的角色以前我就接过不少,为人正直但是又非常固执、或者说非常偏执的性格,和我很贴脸。而你的外貌……”
仲钦一抬眉毛:“我怎么?”
“漂亮。”
话说出口,季舒远瞬间有点绷不住。
眼前这张脸越是日夜相对便越觉得好看,一想到这人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他内心像被蛛网裹了起来,黏黏密密酥麻瘙痒,万千难以言说的情愫牵扯不断。
“特别漂亮。”季舒远垂首想咬他的脸,嘴唇挨到才想起他脸上的妆不能弄花,便辗转挪到耳后,叼起一小块肌肤含在齿间轻轻碾磨,“我的。”
“……季舒远,”仲钦咬牙切齿地推开他,“你什么意思啊,描述你自己的时候一大堆话,轮到我就只有一个词语了是吧?我知道你对我是见色起意,但你也不用随时提醒我吧?”
“还有,没说完呢。”季舒远抵着他的额头道,“还有,你看着招人喜欢,柔顺无害,温和善良,是张标准的——不,是张漂亮的好人脸。”
仲钦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除了外貌以外,性格和演技也是评判标准,性格就不说了,单论演技,哪还有比我们家小影帝更合适的?”季舒远说,“这角色这么难,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
仲钦又哼了一声:“拍马屁。”
转瞬便笑嘻嘻地要求:“多说点。”
“好听的话回去再跟你说。”季舒远正色道,“还有一点,是你提到的,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容易代入裴朗这个角色么?”季舒远说,“因为我也后悔愧疚,怕由于自己的疏忽失去你。”
毕竟他之前已经忽视过一次,在结束未央拍摄后,他自以为是地制定了计划,没想到仲钦会因为出戏有那么大反应。
还好,他们没像电影中那样走到绝境。
裴朗自从黎白去世以后,几乎每天都在目睹黎白死状的噩梦中醒来。
每做一次噩梦,他的愧疚就更深几分。
当初黎白求他不要逼自己去见心理医生,他却不管不顾地把黎白带去医院,遭到黎白强烈挣扎。
虽然他们只在医院大厅争吵完就分头回家,最终没有让黎白见到医生,但黎白仍然因此和裴朗冷战了一个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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