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季舒远今天顾不了那么多,进屋先将仲钦放在沙发上,随后拉开所有窗帘,打开窗,把阳光和外界喧闹都放进来。
仲钦微微眯着眼朝窗外看去,反应半晌才道:“是白天。”
“嗯。”季舒远倒了杯水过来,从身后抱着他,将杯口抵在他苍白的唇边,“喝点水,哭那么久,嘴都干了。”
仲钦乖乖喝了一口水,仰头倒在他肩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就这么怔怔地愣了十多分钟,忽然笑起来:“我的房子好大。”
“以后给你买更大的。”季舒远轻声哄道,“宝贝儿,再喝口水。”
仲钦拧眉:“不想喝了。”
“再喝点。”季舒远用指腹碾开他的唇,“乖。”
“我好了,不喝了。”仲钦推开他的手腕,低头搓了搓脸,转过身道,“季老师,我给你讲故事。”
季舒远动作一顿:“讲什么故事?”
“嘘……”仲钦竖起食指挨着唇,低低笑道,“恐怖故事。”
季舒远看他一会儿,点点头:“行,我听着。”
言罢他捞起一条毛毯将两人裹在一起,躺在沙发垂眼就能看见窗户的方向,逗小孩儿似的温声说:“裹在被子里就不怕了。”
“可是夏天好热。”仲钦说,“所以我没有盖被子。”
他牵着季舒远的手放在自己身后:“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这个疤是怎么来的吗?我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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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他应该……在痛苦与折磨里苟延残喘。”
“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
仲钦平日里说话声音算得上清亮,一听就让人觉得很有少年活力,然而这会儿他压低了嗓子,听起来便像豆糕似的有细腻的沙感。
这种沙感配合轻扬的语调是勾引,早晨半梦半醒时也很诱人,但像此刻这般沉着下去,便令人脊骨生麻。
季舒远强忍着内心难受,安静地听他继续叙述。
这事竟然还和他们过年回家时看到的那部情景喜剧有关系。
那会儿仲钦刚满十岁,演完戏难以抽身,把剧中饰演自己妈妈的女演员当成亲妈,反倒对仲芳菲不太亲近。
仲芳菲起先还哄他几句,后面见他油盐不进,气得离家出走,将他和保姆丢在家里,扬言道什么时候他肯认错了再回来认他。
当时仲钦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童星,但毕竟年纪太小,演不了重要角色,到手片酬完全不能和其他演员相比,接广告的酬劳也低,所以家里其实并不宽裕。
起先谭致远逃跑,催债的人日日上门,仲芳菲便把原来的房子卖掉还钱,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居住。
自仲钦出生开始他就住在那个出租屋里,因此对他而言,他的家就是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十岁的时候,债还没还清,日常开销却不少,除了房租水电,仲芳菲出去谈事也不能打扮得太寒碜,谈事的时候屋里小孩子需要人照顾,因此请保姆也是必须的支出。
不过正规机构请保姆比较贵,仲芳菲便从老家叫了个婶婶过来帮忙。
仲钦小时候只要在家,基本上都是和这位婶婶待在一块儿。婶婶从他出生不久就开始照顾他,十年过去,跟亲妈也没两样。
因此刚开始仲芳菲离家出走的时候仲钦一点感觉也没有,反正日常起居有婶婶管,仲芳菲在不在都不影响。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睡觉受了凉,半夜发起烧来。
仲钦小时候不常生病,一生病就来势汹汹。仲芳菲总说男孩儿生病不能太娇惯,发烧咳嗽什么的熬一熬就过去了,婶婶听得多了,便也照着做。
所以那天晚上婶婶没送他去医院,只是先将他哄睡着,然后照例去给他煮姜糖水喝。
筒子楼里都是小户型,屋里没有单独的厨房,只在每层楼走廊尽头有个敞开的公共厨房。
婶婶开了火熬姜汤,自己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守着。
守着守着……就打起盹儿来。
婶婶是个寡妇,年纪比仲芳菲大二十多岁,丈夫早亡,也没有后代,一个人活得辛苦,身上落下不少毛病,晚上有些嗜睡。
于是那晚一觉睡过去,就再没有醒来。
小仲钦发着烧,梦里迷迷糊糊的,说是睡着,实际相当于半晕。
弥漫的烟雾没能把他熏醒,直到房梁被火烧穿,一块木头掉下来砸在他屁股上。夏天太热没盖被子,木块很快烧穿薄薄的衣料,烫得他从梦中惊醒。
深夜里一片寂静,火光漫天,却什么也无法看清,总让人觉得黑。
小仲钦被吓得大哭大叫,爬起来跑到窗边,费力地扯开窗帘,拼命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这个屋子根本就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虚假的窗框,挂着自欺欺人的帘布。
地面烫得能刮下一层皮,仲钦脚尖刚挨到一点便连忙缩回床上,他又开始哭着喊“婶婶”、喊“妈妈”,都没有回应。
烟雾愈发浓重,呼吸也逐渐困难,仲钦想起学校里教的知识,把床头柜上几个水瓶里的水全部淋在毛毯上,将自己裹起来,脸埋进去艰难地呼吸,同时不停呼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一点动静,有人用力撞开了他的门,喊道:“小家伙别怕!叔叔来救你了!”
是消防员。
仲钦看见那身制服仿佛看见了救世主,正要答应,却见那位安慰他的叔叔身后猛地扑来一簇火,热浪涌入,他却被牢牢挡在高大的身影后面。
消防员一把抱住他往外面冲,走廊里弥漫着尸体烧焦的气味,仲钦垂头对上一双未曾瞑目的、饱含惊恐的眼,刹那间连哭也忘了。
走廊尽头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消防员将他从那里放下去,顺着吊绳滑下,底下有人稳稳接住了他。
“那个哥哥呢?”仲钦惊惶回头,焦急地问身边几个人,“那个哥哥呢?他不出来吗?”
“小朋友乖乖的,哥哥还有别人要救,很快就会……”
安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后传来巨大一声轰响,随后那高高的楼房整个倒塌下来,万籁俱寂,一切生机都被掩埋在尘土下。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仲钦听见有人在吼:“别发愣!先把小孩儿送去医院!他烧伤了!其余人继续抢救!”
仲钦张了张嘴,想问那个哥哥还活着吗,却怎么也不敢问出口。
他一路呆呆地被送到医院,看见旁边还有几个和他一起被救出来的人,烧伤都比他厉害,医院房间内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就是被烧焦的气味。
除了难以忍耐的痛苦的呻.吟,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医生赶到,说要给他处理烧伤的地方,让他别怕,疼就叫出来。
仲钦埋头咬着身下的褥子,一声也没吭。
夜还很长,伤口处理好后,仲钦趴在病床上睡不着,沉默地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议论声。
“半夜着火,谁能知道啊?好多人梦里就被烧死了……”
“听说一整栋楼就救出三十多个,还死了两个消防员……”
“还有送进医院也没救活的,唉,可惜了……”
医院里一片混乱,直到第二天才恢复秩序。早晨医生护士过来查房,看见仲钦时都愣了一下。
“怎么还有个这么小的小朋友,一会儿给他换个病房吧。”一位女医生过来检查完他的伤口,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护士说,“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伤重,小孩儿心理脆弱,别让他看见这些。”
“好。”护士不忍地瞧了瞧仲钦,忍不住反驳,“这都看了一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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