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挺好看的。」
「谢谢。」
宋知非收回了目光,依然继续着他们不痛不痒的话题。
安远的内心无比地失望。他看见宋知非望着画的双眼,里面很平静,毫无波澜。
宋知非似乎都忘了,当然,可能他根本也不在乎。
那年宋知非临走前办的那场同学会,他拿走了宋知非的酒,而在成堆的送给宋知非离别的礼物中夹杂着自己画的一幅贺卡。
也是大片的向日葵天,但是天是蓝的。
「我可以抽根烟吗?」宋知非笑着问。
安远愣了,他没想到宋知非会抽烟,他点点头说:「当然可以,这里是吸烟区。」
宋知非掏出烟来熟练地吸起来。
「你要来一根吗?」宋知非把烟推到安远面前。
外国烟,安远婉拒,他抽不惯。
安远拿出的依然是自己的长白山,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喜欢这个味道。
呼出那口气,烟雾缭绕中,安远稍微觉得舒服了一点。
对坐着抽烟,成熟地谈笑,安远等了十年,终于和宋知非坐在一起,但是这好像和自己想要的相去甚远。
两人尽职尽责地聊到了十点钟,老同学的戏码演得很足。
宋知非告别的时候说这里真的很不错,等到正式营业,他一定会带朋友过来,到时候可要给他打折。
安远笑着表示无论宋知非什么时候来,都必定是店里的VIP。
看着宋知非远去的背影,安远觉得心空得很。
取车准备回家的时候,安远发现自己那部私人的手机提示灯一直在闪,他心忽然跳得厉害,他打开手机,荧幕上的未接来电下都是「宝贝」两个字。
他想起自己发的那条简讯,他想起那天发现被表妹带回家的男人随意接了电话的事情。他曾经以为,他再也联系不上他的宝贝了,每天夜里,他都拨打着对方的电话,可是每天都是关机。那一天,他把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表情的舒岩送回了宿舍。也只有那一天,他把手机忘记在了家里,结果就错过了对方的电话。
舒岩。
安远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净单薄的男孩子。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专注又小心,矛盾吧,就像是在电话里一样。
安远猜,舒岩就是电话里那个人。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也有九分的肯定。
一个来自于小城市的年轻的并不专业的品酒师。
怎么会那么巧合,样样都合得上。
而且那天那通电话那种清亮干净的声音,顺着空气穿越几千里,安远闭上眼,他想,我找到了。
荧幕又一次亮了起来,安远看着手机,却没有接。
铃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车里,他有点怕。
他才和宋知非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他目送着宋知非上车离开,他觉得他连头发都是疲惫的。而此刻他坐在车里,他无法去接这个来自于曾给他最大温柔和安慰的人的电话,他很怕他叫不出宝贝,他很怕自己掩藏不住的烦躁,而这烦躁,可能真的说不清,是为谁。
安远心里乱透了,他开始如同每次在通话中和对方提及宋知非后那样怨恨自己。他不想再为了其他人而给对方带来任何不快和伤害了。他知道有些话不应该说,可是他总是忍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电话里总是对那个人那样地肆无忌惮。安远不是不害怕后果,他怕极了,可是他总是会在对方的柔情中不计后果。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个自私的混蛋吧。
电话一遍一遍地响起,安远把车开得极快。
直到进门的时候,电话还在响。
安远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了枕边,他听着铃声一次又一次……直到静默。
此时隔壁传来了男欢女爱的声音,安远想:
为什么?这世界如此糟糕。
早上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简讯。
对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着可以晚上九点后联系他。安远看了以后觉得更难过了。
是什么让自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安远不敢想。
今天是和许平川约好见面的日子,他很想逃避。他不知道怎么样来面对舒岩,他可能还对自己,真正的自己,对安远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是舒岩并没有出现。他以为他可以松一口气,可是当许平川说舒岩又病了的时候,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也许昨天的电话是向他寻求帮助?
也许他病得起不来了只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之前他在千里之外自己并不能真的去做什么,可是此刻他就在这座城市,而自己依旧没有成为他的依靠。
下班后,安远开着车来到了舒岩住的社区外。
十一点,此时雨正大。安远抽着烟,翻看着手机里的记录。他犹豫了一下,又狠狠抽尽最后一口烟,他用大拇指细细地摩擦着手机荧幕,然后慢慢移到通话键上。
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通了。
谁也没有说话。
安远把头靠在方向盘上,闭着眼说:
「宝贝,我想你。」
安远低声说:「我真的很想你。」
电话的另一端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安远也没有再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那头有了一点轻微的哽咽,对方小声地说:
「对不起……」
安远闭上眼,觉得心都碎成了渣,他说:「你别说对不起,别说,你没有错,你不要说对不起。」
「不不,对不起!我当时,当时就是想,想算了吧……所以我就突然……」
「别说了。咱们别说这个了。」安远说:「不说这个了……」
安远说:「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
骗子。安远想这个小骗子,他明明不好。
他经常生病,他才参加新的工作,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发呆,他独自在异乡漂泊。
安远知道这个滋味,他从十五岁开始就知道这种感觉,高兴的时候不知道和谁分享,难过的时候不知道与谁诉说,好朋友也有,但是却不能将感情全部交付,好寂寞啊,但是还是要对着他人微笑。
「我啊……现在在江州了。江州果然很大,不愧是大都市,我换了新的工作,是以前一直想做的,就是葡萄酒啊,你知道的。然后每天都很忙碌,朋友对我很好,老师也待我很好,我还挺开心的……真的……我很好,你……放心。」
安远有点想哭,他很难想像那个苍白的男孩拿着手机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样子。但是此刻他能说什么呢?他有资格说什么呢?他只能说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我不放心啊,安远想我怎么会放心呢……
「你呢,你这几个月好不好?」
「我,我也挺好的……」除了想你,我可能算是挺好吧。
「……你,很少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安远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许和之前一样就行:聊聊工作,聊聊生活,说一些牢骚,讲一点笑话。
可是他现在真的说不出这些,他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安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说:「那天,就是昨天,我没有接你电话。」
「啊……是的。我打了很多次……一直到手机没电了。我看见你的讯息就打给你了,但是好像,还是太晚了。我知道,是我……是我不对,之前很任性地就突然消失了。可是我现在不会了,我通过这两个月,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宝贝,宝贝,宝贝你先听我说好吗?你听我说。」安远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觉得再听下去,他的负罪感会让他痛不欲生。他想还是自己来吧,让自己,来吧。
「宝贝,对不起,你让我叫你宝贝吧,别拒绝。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你。你消失的这两个多月,我每天都在打你的电话,我希望再听到你的声音,我想再和你说话,宝贝,我真的,很焦虑,我习惯了有你,在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很难受,谢谢你,谢谢你陪我一起。我知道我并不有趣,我也很自我,可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这样的我……」安远把头埋得很低,他的脸贴在手机上,脸有点发烫:「但是,宝贝,宝贝你知道吗,我应该是个混蛋。我,我很困扰,我觉得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可是到了白天,到了一些时候,碰到,碰到一些人的时候,我可能,可能就不是那么确定。我知道这样有问题,是我的问题,但是……」安远停顿了一下,他有点讲不下去,可是他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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