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一个个年纪都不大,训练时被训、战斗中受伤都是常事,平时也没少挨罚,却从没谁因此而埋怨过一句,掉过一滴眼泪。
奚杨看着他,他们,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地震的时候方叔还在楼里。他腿脚不好走得慢,可是郑副队不让我们进去找他,还说......说他要是自己没本事出来,就不配待在特勤......”
“不过干预小组还是去了,所以郑副队发了好大脾气......方叔出来看到小扁当时就哭了。”
“你不在一会儿,队里都乱套了......教导员,周童偷偷带着小扁出去了,他没有找到你吗?”
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奚杨这时才想起他跟周童连微信好友都不是,因为他们每天见面,每天都待在一起,即便是在周童表白之前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哪怕不能时时刻刻关起门来单独相处,但训练场上任何一次对视,任何越过屏障,或无心或有意的眼神的交换,都足以传达所有想你,等你,晚安,我在。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寻找彼此。
方建华埋头整理着二十几袋早上才送到的大米和面粉,三个跟了他好些年的炊事班战士在一旁给他打下手,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多嘴。
三十年前老方十六岁,在边防吃过不少苦,体格看着健壮,其实小毛病很多,天气一冷手脚不比往日灵活。
都说在边防服役的战士,即便没有多么显赫的事迹,只要能坚持下来,就等于已经立了头等功。如今厨房就是老方的战场,看不起也好,说他是废物也罢,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保证这帮孩子在训练结束后能吃上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哪怕不是那么的对味,也不至于想家,想父母想得坚持不住。
就像当年,他为了生活不得不扔下残疾的弟弟,远赴边疆风餐露宿,靠想着家中锅台灶炉里那张从小吃到大,难吃得要命,却是唯一能够填饱肚子的烙饼扛了下来。
他在边防也训过犬,凶猛威风的狼青黑背,真正的警犬。相比之下小扁就是一只毫无价值与用途的普通宠物狗,既不聪明也无法驯服,学不会任何技能,更满足不了成为警犬的条件,但它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对于这个年纪,失去过许多的老方来说,无疑是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微不足道的,默默的认可。
或者说同病相怜。
他扛起一袋面粉码放整齐,拍掉粘在手心的粉末和灰尘,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希望还能救活。
转身去搬第二袋,有人在旁搭了把手,轻而易举地接过了大部分重量。他直起腰扭头一看,居然是脱了外衣解了领带,挽起两只袖子的奚杨,顿时表现得有些不安和局促。
“奚队,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晚上要吃面吗?”奚杨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把面粉一袋一袋高高摞起,毫不在意落下时扬起的阵阵粉尘。“今天真冷,泼点辣椒拌面吧,瓶装的吃不惯,只辣不香。”
“哎,哎,行。”方建华回过神来连忙应道,一时忘了教导员从不吃辣,还认真追问:“要加点花生碎吗?”
“可以,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只要是你做的,买的再好也替代不了。方建华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人说他年纪大、手脚笨,混吃等死毫无建树,教导员已经知道了。
“奚队......我......”
奚杨搬完面粉,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拣起搭在一旁的外衣对方建华说:“老方,没有你,没有涂队和向哥,没有大家就没有省属特勤。我们不需要证明什么,外人说了不算。”
方建华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可郑疆上午单独对他说的话让他一下子没了从前那种坚定的信念。
他一个农民出身,老实巴交的汉子,活到今天头一回被人那样威胁。
眼看奚杨转身离开,方建华来不及深思熟虑,脱口而出喊住了他。
“奚队!我......我家里......弟弟身体不行了,弟妹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往后咱们队里的米和面,就......就跟其他后勤一样,从军供站按统销价采购吧!”
奚杨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弟弟怎么了?需不需要我”
“不用了!”方建华笑得勉强,赶在奚杨之前抢着回答道:“这两年多亏你的关照,谢谢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总不能一辈子赖在部队吃皇粮吧。”
省属特勤的粮食供应跟其他部队不同,建队时涂科了解体恤方建华家庭困难,特意安排米面都从他老家的地里采购,价格只比统销价高出一点,但就是这一点,比当地民政部门还要实际地解决了他弟弟生活和就医的问题,打消了他的后顾之忧。
要说感谢,他最该感谢的人是涂科,而不是之后才调来的奚杨。
同样的,如果非要把这件事情定性为假公济私,最该被怀疑,被指以权谋利的人也是涂科。
所以,奚杨先是一愣,接着便从他含糊的口吻和躲闪的眼神中看懂了究竟。
“客气了方叔,我先走了,其他的事等涂队回来处理吧。”
辣椒面大概也是方建华用自己家种的辣椒磨的,颜色和味道都跟外面市场上卖的差别很大。再过一会儿,这间宽敞得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又会变得吵吵闹闹,饭香四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但操场上的几个中队并没有因此而中止训练。食堂没有,教室没有,宿舍没有,办公室门口也没有,奚杨拎着外衣,冒着雨一间一间车库挨个儿找了过去,走到存放器械的仓库门口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一只胳膊,继而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量带动,踉跄着跌入门中,撞上了黑暗里一片温暖坚实的胸膛。
尽管那么熟悉,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推搡:“谁!?”
“是我。”带着雨水腥气的嘴唇贴近耳边,随之呵出一口潮湿的热气。“别怕,是我。”
周童身上也是湿的,大片肌肤隔着一层布料紧贴,源源不断地向怀里的人传递着热量。他借着对方毫无防备,把人推靠在墙上,圈起禁锢住他,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一低头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嘴唇,接着便强势地侵入,发狠似的折磨着两片过分柔软的唇瓣,在不得不停下来给对方一个喘气的机会时,又从下巴至耳后再到脖子,没有放过微凉的耳垂跟任何一寸肌肤,最后埋头在他颈前,极尽所能地克制着咬住了他的喉结,用含混的、沙哑的、略带危险的声音问他:“哥哥......你的领带呢......为什么不系领带......”
领带大概是搬面粉的时候落在食堂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的时间,突然的场合,突然的举动,突然被激起的情欲这雨仿佛只沾上一点儿就能唤醒身体里每一颗蠢蠢欲动的细胞,使人变得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像吞了一管兴奋剂一般无比强烈地渴望着更多甘霖的滋润,情感的交融。
奚杨无法思考,也不知道周童为何要问,下巴被迫仰起抵在他的头顶,呼吸和开口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周童......不要......”
“别拒绝我。”周童仿佛被这几个字激怒了一般,失控的牙齿才刚用力,就听被他扼制住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哼。
“嗯......疼......”
于迪说过什么,自己又是怎么理解她的那番话,统统在看到衣领微敞,衬衫湿透的教导员的瞬间被抛之脑后。周童顺着心意,放纵着压抑已久的渴望,体会并享受着极致的甜蜜与煎熬,抱紧怀里冰冷的,却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的身体。
“哥哥也怕疼的吗?那为什么要让我疼?”
“不要拒绝我,不要对我忽冷忽热,不要坐别人的车,抽别人的烟,把衣服穿好,不要露出任何属于我的部分让别人看到。”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受不了,一分钟都受不了。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别想把我甩掉。”
奚杨的双手背在身后,交叠的手腕被周童牢牢捏住,卡在身体与墙壁之间无法动弹。论力量和擒拿技巧周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却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思维和意识甚至都还停留在被拉进来之前,这一刻只能无助地,被动地接受着这头小兽狂热又懵懂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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