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检查,应该是去了驾驶甲板。”周童将手中的图纸翻转向李昂和奚杨。“驾驶甲板的下一层就是发动机舱,里面结构复杂,固定梯道很陡也很窄,进出很不方便,一旦起火就会引起爆炸。”
“这他妈是纵火!他疯了吗?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霍辞听完头都大了。
“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一直抿唇不语的奚杨这时忽然开口。“他知道怎么点火,也知道怎么逃生。”
可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于迪?除了奚杨和周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疑惑,但没时间想了,李昂在图纸上迅速画出了几个重点,然后朝其他人下令:“把临时指挥处转移到码头,看看水上救援到了没有,跟海事部门配合一下,立刻展开扑救。”
游艇的左舷距离码头大约五十米左右,近距离看,艉甲板附近有大量浓烟,但未见明火。码头已被封锁,六、七只载着水炮的消防艇和高压喷水灭火艇正以最快的速度从海面向游艇靠近,岸边刚刚铺设完毕的一支干线两支水枪正在对发烟部位进行冷却,但由于射程不够,只勉强喷到了艇体。
现代游艇主要采用玻璃钢和高强度铝合金这两种材料来建造,因为玻璃钢不怕海水侵蚀,并且很好维护,使用寿命也长,但它的缺点是弹性模量低,受压构件和嵌板容易失稳,并且导热性强,非常易燃,尤其玻璃钢中还含有树脂,加上豪华游艇里存在大量装饰材料、家具、日用品和床上用品等可燃物,一旦起火就相当于在火上浇油,助其燃烧。
偏偏这时,负责监察火势的安全员传来消息,说透过艇侧第五层的窗户,可以看见舱内已经出现了明火。
辖区消防中队没有水上救援设备,只能负责陆上的供水和支援工作。等特勤的消防艇进入一定范围后,李昂用无线电联系上了闻阅,让他马上从两侧及后方对游艇的着火部位进行集中有效的冷却。
在总队领导的指示下,现场所有部门和人员划分为了灭火、救援、后勤保障、水上交通管制、现场秩序维护等几个小组。灭火组由李昂担任组长,他把原本也应该担任副组长的庞辉安排进了侦查小组,转而对周童说:“你跟奚队还有我,我们沟通一下接下来是开舱还是封舱。”
开舱和封舱是两种不同的船舶火灾灭火战术。周童愣了一下,有点茫然地看着李昂:“我明天才正式晋衔。”
“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你不是本来就是特勤的人吗?”李昂奇怪地问,又向奚杨确认:“武警学院毕业是中尉起步,我们少的是副队,我应该没记错吧?”
奚杨短促地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没错。”
从发现陶伟南起他就一直心事重重,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周童:“封舱对舱内有价值的物品损害较小,但灭火时间太长,周队怎么看?”
周队,一个周童从小听到大,永远让他无比自豪也无比怀念的称呼。每次听见姚宏伟和其他叔叔们这么喊周舰,还在上小学的周童都会想,以后我哥也是周队,到时候我们家就有两个周队了,分不清楚怎么办?于是他赶紧放下写了一半的作业,跑到门口一本正经地对叫走他老爸的叔叔们强调:“我爸是周哥,我哥才是周队!”
“开舱,登船救人和灭火同时进行。”周童不再犹豫,尽管不如李昂经验丰富,但也丝毫没有露怯。“只要燃油不漏,游艇里的物品就可以用水扑救,水渍不会造成太大损失,现场的人力和灭火剂量也可以满足灭火的需求。”
李昂点头表示同意,周童又说:“先利用游艇的机械设备把发生燃烧那一层的舱门打开,我想在初期,舱内的燃烧面积和强度应该不会太大,灭火队员可以主攻燃烧地带,等火势减弱,再利用内部的固定壁梯,或者用安全绳悬吊水枪,深入到内部抵近火源射水,进行的同时要在上层甲板布置好力量,防止舱壁导热使燃烧扩大。”
“上面冲击,两侧堵截,上部预防,内攻灭火。”李昂把周童的建议简单总结了一下,跟着便说:“我负责外攻和协调指挥,周队内攻,奚队......”
“我救人。”奚杨直接替李昂做出了安排,他面对着周童,不容置疑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有责任,必须救她回来。”
于迪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的父亲不在国内,母亲接到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豪华游艇的内部通常都设有火灾报警系统和固定灭火系统,也配备了个人消防装备,只要平时做过演习,知道怎么使用,逃生的几率很大,奚杨最担心的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根本逃脱不了身高一米八几还当过消防员的陶伟南的控制,无法实施自救。
奚杨固执地认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才义无反顾地担下了救人的重责,这些周童都知道,可他不知道周熠的牺牲已经让奚杨背负了整整八年的罪恶感,直到遇见了他,因为有了他的爱,奚杨才开始努力学习放下过去,可如果今天于迪也出了事,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他也许到死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但有一点周童很清楚,陶伟南之所以会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报复什么呢?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习惯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在他人身上,归咎于命运的不公,自甘堕落却不允许别人洁身自好,喜欢用恶意去揣度人心。
恶意滋生得没有根源,存在得没有理由,有人能强大到与它对抗,就有人会无能到受制于它,毁灭于它。
陶伟南正是那个即将毁灭的人。周童曾经发誓,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奚杨的机会,现在就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奚杨被他拉进火场,陪他同归于尽。
“我去救也是一样的,你能听我的一次吗?”周童站在消防车的器材箱前,看奚杨一件一件往身上穿戴装备,一时情急也顾不上管有没有人在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推靠在了车身上。
“杨杨!”
前一夜的温存还未完全褪去,哪怕隔着厚厚的防火服,轻微的触碰也能让人心跳加速,爱意喷涌。可奚杨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分那些叫周童爱得发疯,梦寐不忘的柔情,眼里只剩决绝、坚持、无畏,和凛然的正气。
只有目睹过他的坚强,才会懂得他的柔软,周童不止一次地想起这句话,也第无数次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不去爱他,坚不可摧的他,风情万种的他。
“杨杨......”周童好像突然没了阻止奚杨的理由,同时又前所未有地憎恨起眼前的一切,恨不能立刻脱掉这身又笨又蠢的衣服,带奚杨远离这该死的大火,见鬼的职责。
“我们好不容易......”
“嘘”奚杨隔着手套,用食指虚挡住周童的嘴巴,不让他说。
“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并肩作战了。”我的中尉,我的战友,我的爱人。他把手移开,踮起脚尖吻了上去。“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你说呢?”
是的,没有了,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周童差点忘记,很久之前,在他还没拥有奚杨的时候,便曾想过,他可以不奢求什么相伴一生,白头偕老,只要能在烈焰火海之中执子之手,与子同袍,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便好。
奚杨吻他,他便不顾一切地回应。恍惚之间他发现自己好像在流泪,因为这吻太苦了,太疼了,像有把尖刀同时刺进了他的喉咙,深入胸腔挖走了他的心脏。
“好扎呀。”奚杨用鼻尖蹭着周童下巴上的胡茬,每一下都是那么的依恋,缱绻,深情,不渝。“这次回去别再忘记刮了,我帮你好不好?”
“不是说喜欢,不要我刮吗?”周童捧着他的脸颊,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轻。“小骗子。”
“我想了一下,我没有的,你也不准有。”奚杨偷偷撇了下嘴,只一下,也足以让周童疯狂地为他心动。
“你要什么?”周童问他,几乎是在祈求。“贪心一点,这个世界上有的,我都想给你。”
“要你的心。”奚杨把手按在周童胸前,抬起头仰视着他。“这个,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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