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往病房走去。
医院是林氏旗下的私人医院,隐私性一流,病房装修堪比豪华小别墅,还自带小厨房。
林正松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脸上戴着呼吸面罩。
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好多。
他睁着眼,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几年林正松对身体的调养很看重,每周都会有私人医生上门复查,没想到还是抵不过年纪的磋磨。
顾凌绝没什么表情地在病床前坐下。
到底是身体的机能衰老了。
察觉到旁边的动静,林正松侧头看了过来,等看清面前的人,那双眼唰地一下散发出精光,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顾凌绝太了解他了,林正松这不是兴奋的,是气的。
他伸手给人理了理被角,语气平平:“我怎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见我这副表情?”
林正松张张嘴,好半天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不……不孝……子……”
顾凌绝眉心微蹙,反而笑了:“这又从何说起?我对您事事顺从,公司安排的事物也尽责处理完,外公是糊涂了?”
林正松缓了好久的气,才再次张口:“你母亲……你母亲……”
顾凌绝点点头,恍然般想起了什么:“我知道,我母亲的忌日。”
林正松瞪着眼睛,直直看着他。
顾凌绝说:“您老人家放心吧,我记着呢。”
“外公就为这事把自己气进了医院?不值当。”
林正松呼哧呼哧喘着气。
顾凌绝说:“今天没有来得及给母亲祭拜,所以生气是吗?”
“你……”
老人这次犯病来得突然,虽然没有大碍,但现在还没缓过来,口吃不太清,颊边肌肉抽搐了几次,都没能完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顾凌绝拿了一块苹果在手里削着,他手法娴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里。
最近和小同桌待久了,他倒是舒适地有些懒散了,脾气随性了很多,竟然还会跟林正松顶嘴了。
这样不好。
“您不要生气了,医生的建议要听,总这样怎么得了。”他最先放低姿态,和往常一样,语气顺从无比:“是我错了。”
跟哄小孩子似的。
这是最近哄舒临哄出来的经验,顺着狮子毛撸。
争吵没有任何意义,顾凌绝已经不会把这种无聊的情绪带进生活中。
他垂眼看着空空的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您身体要赶快好起来,顾宏最近开发了一款新产品,正大肆在网上宣传,效果很不错……”
“产品的雏形,是母亲去世前提出的。”
这一记重锤砸下去,林正松瞳孔瞬间放大,在病床上反复抽搐,喉咙间发出咯咯恐怖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显然已经气到极致,要不是吸着氧,怕是要进抢救室。
顾凌绝没叫医生,安静坐在一边看他挣扎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按了呼叫铃。
护士到来之前,他还是那副服帖的模样:“我会去母亲房间里跪着,你不用担心。”
爷孙两个彼此有怨气,却又都得咽下去。
表面的平和,终有一天会被冰裂下的波涛打破。
顾凌绝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站住。”
顾凌绝闻言顿住了脚。
林正松缓了过来,艰难开口,嗓音因为生病而沙哑迟钝:“你要记住,林家对你的恩情,你母亲死了,还让你吃着她的恩情,你母亲的仇,必须得……”
“我明白。”顾凌绝回头看他,嘴角微微下垂,伏低做小的样子:“我能有今天,全靠外公和母亲的庇护,不然早在顾家尸骨无存了。母亲的仇我会报,今天是我不懂事,我回去自罚。”
林正松还是死死盯着他。
顾凌绝没让他继续探究眼里的情绪,缓缓关上了门。
保镖一直守在门外,显然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但他面色没有丝毫异样,默默跟在顾凌绝身后。
少年不过才十九岁,却已经有了成熟的身板和坚毅的腰身。
看不出半分伤心或者悔过的模样。
若是从前面看着,还能看见少年嘴角挂着的淡笑,显然心情不错。
林正松对他的控制欲一直很强,不可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被培养成了完美的工具人。
他要听话,要为林正松所用,成为一名合格的傀儡。
顾凌绝一直按照他的希望走着这条路,他确实天生优秀,再多的欲望,他总是能很好的压下去,是一个很好的扮演者。
只是可惜,他玩得有点腻了。
林正松也有所察觉,所以他焦虑,脾气越发不好,只懂得用暴力还让他降服。
用恐吓叫人听话,那是小孩子才会得到的待遇了。
顾凌绝越想越觉得无聊,他有点想小同桌了。
软软的,很好玩。
今天天色比以前黑得早,显然是要下雨了。
大家都逛得差不多,简单一起吃了顿晚饭后就散了。
舒临回到家,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跑上楼,一边充电,一边将买回来的纪念品打包放好。
这是给顾凌绝的。
手机开了机,响起几声提示声,舒临压着嘴角,跑过去看。
“……”
没一条是同桌发来的。
最后的消息还是两个小时前,他和海豚互动照片。
互动机会是饲养员随机抽的幸运观众,他把手举得老高,在一群小朋友中杀出一条血路。小海豚一点也不怕生,还亲昵地蹭蹭他的手掌。
舒临开心的要命,回到座位上后第一时间就给顾凌绝发过去了,还激动地说了好多。
这是第一次,舒临没有得到顾凌绝的回应。
他戳了几下对方的头像,消息框跳出各种拍一拍,刷满一页后舒临才出了点气,放下了手机。
他准备去洗漱,然而还没走出去两步,就想起顾凌绝外公生病的事情。
于是又转回身,把那些拍一拍没一会儿又都变成了撤回键。
今天玩得有些累,舒临洗完澡,躺在床上无聊地筛选相册里的照片。
保留了几张还算不错的,他想,下次再带顾凌绝去吧。
屋内的落地窗开着,外面已经亮起了灯,天色暗沉,乌云已经来了。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砸在楼下假山池的芭蕉叶上唰唰作响。
晚风有点凉,顺着没关紧的推拉门吹进来,舒临懒得起身去关,便将身子埋进被子里。
他又玩了一会儿手机,点赞了几个长访问的博主,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睡着前想给同桌留言,又怕打扰他,翻来覆去,最后在纠结中睡着了。
舒临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顾凌绝浑身是伤倒在他面前,几个人拿着棍子打他。
一边打一边骂,舒临喊着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激动地挣扎了一会儿,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最后他是被吓醒的,额头冒出些虚汗。
舒临起身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十一点。
雨没有停,已经下得很大了,夏天的暴雨又凶又急,时不时还有道惊雷。
也不知道顾凌绝带伞了没有。
舒临睡不着了,开了一盏床头灯,心脏因为噩梦还有些惴惴的。
【舒临:顾凌绝,你外公好些了吗?】
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枕头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呜呜呜地响个不停,催得很急。
舒临似有所感,赶忙拿了起来。
来电显示顾凌绝。
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只有大自然的风雨声带来的嘈杂。
“顾凌绝?”
那头传来几声吸气声。
舒临很担心,捂着电话,声音都不自觉放小了:“你还好吗?”
过了好几秒那头才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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