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困告(74)
时至今日,程南枫被拖走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声都仿佛还在耳边。最初那几年,他不敢,也没脸去找程南枫,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有什么资格去问那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后来当他长大了一些,终于有能力去找他们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父亲带着程南枫离开了他们生活的城市,一点生活轨迹都找不到。即便做了警察在找人方面有了一些便利,依然辗转多年没有他们的消息。
直到,年初的时候局里抓到一个叫“程正阳”的诈骗犯,碰巧是他去审。他们在铁栅栏的两边,一边是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的程南枫,一边是拿着审讯记录簿和证据袋的他。
程南枫歪着头冲他笑,喊他:“好久不见啊,哥哥。”
隔着一道铁栅栏,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谁也不会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是他毁掉了程南枫的人生。程南枫的卷宗,他几乎都不敢细翻不能回想,那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凌迟。如果当初他能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勇敢一些,跟着父亲走,让程南枫跟着母亲生活的话,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最初他来找柏溪子,一方面是抱着替程南枫赎罪的心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拿到一份谅解书,毕竟他是程南枫那个案子里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受害人。
如果有谅解书的话,或许程南枫能够在量刑的时候从轻减轻处罚。可谁知后来他该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反而阴差阳错和柏溪子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鉴于柏溪子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当时他不得已只能将错就错瞒着他。如今柏溪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恢复得不错,是不是到了该向他坦白的时候?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他能接受吗?程知懿支吾着,犹豫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柏溪子的手机响了。
程知懿诧异地看向柏溪子,柏溪子则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手机从没有在程知懿面前响起过,因为除了程知懿,从没有人给他打电话,也没人知道他这个手机号。
看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的数字,柏溪子咬了咬嘴唇。终于,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去,背对着程知懿,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柏溪子攥紧了手机:“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这很容易,”阮嘉韫靠坐在自己的老板桌前,想象着电话那头柏溪子的表情:“只要钱给到位,找个号码能有多难?”
“什么事?”柏溪子冷漠地问道。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那我挂了。”
“等等,”阮嘉韫发现,现在的柏溪子开不得玩笑了,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讲:“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我没空。”柏溪子拒绝得十分干脆。
“呵,”阮嘉韫停顿了一下,勾起嘴角笑了:“忙着陪你那小男朋友吗?”
柏溪子沉默了片刻,意外地没有否认:“……是。”
阮嘉韫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以前他都是羞于承认自己性向的。说不清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他用一种阴沉的声音说道:“那你觉得,那小警察如果知道你那张嘴之前做过什么……他会怎么想?”
柏溪子白着一张脸,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都有些发抖了:“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你在怕什么?”
柏溪子咬着牙,阮嘉韫的秉性和手段他是知道的,思忖了片刻,他终于问道:“明天……什么时候?”
“晚上吧,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柏溪子回到桌前坐下,发现自己碗里的虾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剥太多了。”他轻声提醒还在埋头剥着虾壳的程知懿。
“啊……”程知懿茫然地抬起头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半晌,他问:“是……他打来的电话?”
他没有说“他”是谁,柏溪子也没有问,只默默点了一下头。
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起来。
“快吃吧,虾仁凉了会腥,”程知懿扯出个笑,站起身来:“我去洗手。”
第107章 “当个陌生人,不好吗?”
第二天早晨,程知懿在门口穿鞋,准备去上班。
柏溪子披了条毯子出来送他,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再去睡会儿吧,外面冷。”程知懿揉了揉他的头发。
“今天……”柏溪子微微垂着眼:“也会加班到很晚吗?”
“嗯,最近……”程知懿踟蹰了片刻,“好几个病人都预约的晚上的时间。你吃了药就早点睡,别等我。”
柏溪子裹紧了毛毯,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阮嘉韫果然打来电话,他派来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吃饭的地方在一间高档酒店,装修奢华消费高,因此人少也清净。进到包间的时候阮嘉韫还没来,柏溪子环视了包间一圈,走到窗口熟练地拉开窗帘——他从前很喜欢来这间酒店吃饭,因为这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视野很好。从26楼的窗口看过去,能把不远处的柏金大厦看得很清楚。
“在看什么?”阮嘉韫的声音跟着开门的声音一起响起来。
柏溪子背对着他,依然看着窗外。
“等很久了吧?”阮嘉韫边脱下风衣往衣帽架上挂,边熟稔地说道:“刚刚有个会,脱不开身。”
柏溪子有些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柏金所,终于把视线转回屋内。
阮嘉韫已经在主座坐好了,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像很亲密的朋友之间那样,随意中带着些热络:“喝点什么?红酒还是香槟?”
但是,一张圆桌,柏溪子走到了离阮嘉韫直线距离最远的正对面坐下了:“我不喝酒。”
阮嘉韫意味深长看着他:“你坐得也太远了吧?一会儿夹菜不方便。”
柏溪子半垂着眼,淡然道:“我也不是来吃饭的。”
“哦?”阮嘉韫慵懒地向后一靠:“那你干什么来了?”
“我来跟你把话说清楚。阮嘉韫,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柏溪子抬眼看他,语气平淡,不卑不亢:“为什么不把我这一页翻过去?我不找你,你也别来烦我,当个陌生人,不好吗?”
“当个陌生人?哈!”阮嘉韫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同意你把这一页翻过去了吗?三年前你消失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不是你让我消失的吗?”柏溪子微笑着看向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师兄,认识这么多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想要柏金所,我给你了,你喜欢女人不想被扣一顶同性恋的帽子,我放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阮嘉韫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柏溪子知道当年是他设的局了?不,应该不会,他和祁玉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轻叩桌面,是呀,他已经是柏金所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香车美女随他选,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想尽办法把柏溪子弄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呢?
目光随着思绪落到柏溪子身上。过去柏溪子每次跟他出来都是很精致的,西服熨得平平整整,皮鞋一尘不染,举手投足绅士儒雅,能看得出良好的家教。可今天柏溪子穿得很随意,卫衣牛仔裤,外面随便套个羽绒服,头发也是随手一扎,几缕没扎上去的碎发就垂在鬓边,看上去一点不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倒像个二十五六的小年轻。
从前的柏溪子是珠宝店里精雕细琢的宝石,璀璨、饱满,明艳动人;现在的柏溪子只是路边一朵简单洁白的花,连香气都很淡。可为什么他会看着现在的柏溪子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