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造星之名公费恋爱(130)
孙伦刚从广州回北京,原本还计划回一趟老家休假。听说《黄粱无梦》能看片,当天就退了高铁票,跟着梁函来了。他喜欢陈禹可导演,即便整部电影拍摄期间他也被折磨得够呛,但时间总能冲淡人对痛苦的记忆。现在回想这部作品,孙伦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参与感和期待感。
进了导演工作室,孙伦很快就和导演寒暄起来,一贯言辞腼腆的他也难得显出雀跃和兴奋。
陈禹可很吃孙伦这套,两人关系处得不错。
梁函便和连云聊了几句,还送了她一套护肤品和香水,“一点心意。”
连云笑着收下,把梁函和孙伦领到了小的放映室中。
陈禹可没多少钱,工作室装修得不大,放映室只有四个沙发位。
连云给两人各拿了一瓶矿泉水,温柔道:“我和老陈都看过太多遍了,就不陪你们看了。你们看完出来,我们再聊。”
梁函并不是所有合作过的项目,都能得到提前看片的待遇。电视剧、网剧这些就不用说了,即便是电影,最多也就是邀请梁函作为主创参加个首映礼、发布会。
难得连云愿意邀请他来提前看片,这里面,想想多少有点在剧组“共患难”的情分。
思及这一层,梁函对这部戏的情绪,一下子也有些不一样了。
电影整个调色成了偏冷调的光,从片头开场运镜,就流露出极强的陈禹可个人风格。叙事视角以极客观的远景切入,乱糟糟的大街,嘈杂的声音,有些不知所云的镜头晃动……很像纪录片。
但就在下一秒,女主叶一琼穿着红色长款风衣,黑色高跟鞋,脚步匆匆地斜穿马路。
像一支猛然盛开的玫瑰,在纷乱世界里,你无法抗拒她的艳丽。
接着就是叶一琼一点琐碎的日常,上班、看书、和朋友看电影、在酒吧里无所事事的猎艳、回家踢掉高跟鞋、用手机和似是而非的男人闲聊……
陈禹可用大约十多分钟的笔墨去塑造了女主这个人,强烈的女性魅力,自带荷尔蒙,在男人的世界里战无不胜,充实、规律,也无聊的成年人生活。
随后沈飞扬才出现。
在关键的场景书店之中。
沈飞扬和叶一琼几乎是在几个短暂无声的身体接触中,就感到了彼此吸引的张力。
这段戏陈禹可拍得极佳,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配乐团队,只用弦乐。大提琴小提琴各自的旋律,在男女主不同视角间切换着悠扬。高音是女人的撩拨,低音是男人的靠近,旋律在女人给出名片的瞬间合而为一。
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约会,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聊天,公共场合衣香鬓影间的暧昧,两人再也无法抵抗彼此魅力的纠缠。
乍一看,相爱的水到渠成。
仔细品,却像是纯粹的荷尔蒙作祟。
很难说沈飞扬的角色是在叶一琼有预谋的施放魅力间倾倒,又或是沈飞扬沉默地下钩,诱得叶一琼这个寂寞女人开始向他发起攻势。
一段难分胜负的爱.欲竞逐,来得快,崩塌得也快。
陈禹可这部戏拍得就是叶一琼视角。
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清晨,女主睁眼醒来,看到风吹起她卧室墨绿色的窗帘,外面是一场澎湃大雨。叶一琼精致的侧脸在窗外阴沉沉的光线下显出几分忧愁,她盯着雨幕半晌,侧身,发现沈飞扬还在她身边沉睡。
仅仅是几秒镜头,窗外的暴雨飞溅,叶一琼眼底隐隐阴冷的光。
下一刻,她一巴掌抽在沈飞扬颈侧,熟睡的男人惊醒。
叶一琼毫无征兆地爆发争吵,梁函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这一刻与荧幕里狼狈、尖酸却满面泪痕的女人共情。
他明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因为一点点蛛丝马迹突然的生疑,因为手里握不住爱的证据,所以用激怒的方式去榨取一点点信心。
梁函从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他一直觉得爱变成这样会不够体面。
可叶一琼就连发怒都是美的,即便她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床上颐指气使,电影里雨声渐渐变大,争执声慢慢乐曲,交响乐澎湃激昂,梁函竟感到一丝代入的痛快!!
这段美好的爱情以这一个突然的晨雨为拐点,急转直下。
叶一琼突然变得敏感,对沈飞扬动辄得咎。争执中的女人不再迷人,沈飞扬从让步到感觉对方无理取闹,包容度直转急下。
“他就是不爱我了。”叶一琼饰演的女人对此深信不疑。
她一场酒醉,毅然分手。
但沈飞扬冷静下来,依然试图挽留。
陈禹可拍沈飞扬蹲在地上,仰着头望向坐在沙发上泪流满面的叶一琼。
男人眼神深邃,面孔轮廓锋利,目光却为面前人变得柔和,任是谁在这一刻都无法不对沈飞扬心软。
他握叶一琼纤纤玉指,贴到唇边,低头吻,爱怜地哄:“宝贝,我们再试一试,会好的,我们是相爱的。”
叶一琼满面泪痕,坚定地摇着头。
她哭得花了妆,口红被抹出唇峰的边界。
沈飞扬伸手指先轻轻替她擦去那些多余的脂粉颜色,再抹掉叶一琼眼角的晶莹湿润。
他望着女人。
电影里的画面短暂停住,所有配乐、声音都渐渐隐去,变得安静。
梁函没察觉,自己在内心无声祈求——再留一留她,你再努力一点。别这样轻易放弃,也别转身就走……
他几乎忘了原本故事的走向。
可沈飞扬在片刻缄默后,站起身,他妥协道:“那好吧,你要保重。”
语气里有疲惫和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一点终于的解脱。
沈飞扬转身便走,叶一琼僵坐原地,眼眶里瞬间泪如雨崩。
连梁函都像是被人揍了一个闷拳,陷在影厅柔软的沙发里,一动都不敢动。
沈飞扬走的决绝,几乎转眼就彻底从叶一琼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叶一琼演的女人扎起长发,习惯性地披肩卷发,改成了爱梳马尾的造型。她重新画妆,又是那个干练迷人的女人。她口吻轻挑地对闺蜜说:“那男的果然不是真心爱我,早分手早好。”
仿若未曾痛过。
生活白驹过隙,在某一个突然的白天,叶一琼去到两人约会时常去的咖啡厅。咖啡厅会员可以免费借阅书籍,那时她和沈飞扬会窝在懒人沙发里,看同一本艺术杂志。电影镜头闪回,往日画面美若昨昔。
于是她问店员,最近那个男人还有来过吗?
店员还是熟悉的面孔,抬起头却眼神茫然,“哪个?”
叶一琼描述了一番前男友,说两人常常来一起看书。店员摇头,“不记得,好像没有这个人。”
这像是灾难前第一次无声无息的风起,随后,叶一琼开始了疯狂找寻男友存在的证据,直至无果,她开始怀疑一切都是自己一场幻觉。
爱情不够轰轰烈烈,关系不曾走到身边人前。
好友只听闻她有这样的一任伴侣,却素未谋面……
女主陷入梦魇,最终求助心理医生。
几次的诊疗,女主终于确信,这只是工作压力与寂寞生活交织下的一场臆梦。
她是病了。
她开始服药。
在一切都即将重归风平浪静的时候,沈飞扬却再一次出现在熟悉的街角。
叶一琼疯狂地追。
从车站到闹市,从地铁口到街巷。
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转身,沈飞扬又消失了。
那样真真切切的人、又痛又怕的爱,究竟有没有来过你的世界?
刺骨的风吹得叶一琼长发乱飘,她仓乱地拨开,眼角有水光。
电影最后一幕。
叶一琼敲响心理医生办公室的门,她说:“我好像又复发了。”
这就是电影最后一个镜头,叶一琼穿着牛仔裤和卫衣,马尾扎得低而温柔,她局促地站在门口,脸上有谨慎腼腆的笑。阳光照过来,她像是从未懂得爱过。
……是承认自己曾经痛失所爱,还是相信自己只是病了一场?
失去的已经无法重新找回,但药能治病,让人反而心安。
看剧本的时候梁函和同事们对结局尚且还有争议,等真看完成片,答案却已经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