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逃生BOSS的崽 上(103)
“总算不用忍着了。”顶着隆哥脸的鱼怪摸一摸肚子,不太满意地打一个饱嗝,说,“明天晚上,行动,把那些人都关进去……”
“祂”并不需要人类血肉。
可对这些披着人皮的鱼来说,人类的身体,是他们的皮囊,也是美餐。
他们甚至摸着宋和风的脸颊、手腕,在鼻尖吸一吸,半是威胁,说:“小子,你味道也不错。如果明天捉不来人,那你就洗洗干净、自己上桌吧。”
到了白天,船员们重回人形。宋和风忐忑,不知道他们记得什么。后来发现,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可这也不值得庆幸。什么都不记得后,船员们仍然想要对二等舱乘客复仇。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领头者,也就是本局游戏的玩家。
他们把二等舱乘客捉住,塞进船员宿舍内。原定计划,是在夜幕降临时,将头等舱那十数个人一网打尽。
他们需要宋和风告知这些天船上局势,但对与“外人”相处数日,却没有断胳膊断腿、甚至状态不错的宋和风,可没什么同僚之谊。
他们各自分配任务,让宋和风守住货舱。这晚,宋和风在货仓外,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往后,见到季寒川来了、走了,路上听动静,似乎还与几个鱼脸船员打了一架,并且成功得胜。宋和风背心都是冷汗,靠在墙上,意外发觉,墙上溢出了水珠。
他一个激灵,觉得:不能待下去了,会有危险。
从货舱到头等舱,一路上的鱼怪都被季寒川清掉。宋和风紧张地上楼、躲藏,想要看一看情况。路过叶芳尸体所在房间时,他胃部翻江倒海。但宋和风很快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多想。他看到了另一艘船的灯光。
宋和风愣在原地,脑海中冒出许多被自己忘却的记忆。
他在安平轮上很多年。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
那天晚上,他迷迷糊糊起夜。因值白班,此刻睡了一半,宋和风精神很差。外面又冷,于是他搓着胳膊,满心只有:快点回去、快点上床。
他揉着眼睛、搓着眼屎,正要提裤子,忽然觉得一震。宋和风脸都绿了,但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听到许多嘈杂声音,夹杂了对张老板、对船长的质问,说安平轮号称亚洲最大轮船,怎么可以出这种事故。背景是灌入船舱的水流,是倾斜的甲板,是乱成一片的乘客。三等舱已经被水淹没了,接下来是二等舱、头等舱。在这样的灾难面前,身份地位没有半点作用。死亡来临,于是终于人人平等。
他听到有人在哭,说晚上舞会,自己终于有机会和心仪对象跳一支舞,眼下却不再有机会。
这样混乱里,宋和风并没有意识到,头等舱里,有几扇门,始终没有打开,好像被隔绝在灾难之外。
这些记忆灌入脑海,像是一把重锤,敲碎宋和风原有的许多认知。他耳朵边一片“嗡嗡”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这样头脑晕眩,见到那些奇怪的乘客一个接一个跳海。宋和风茫然四顾,见到倒在甲板上、泡水浮肿的名流贵族,又想到货舱里的各样尸身。最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
他扪心自问:我还活着吗?
想:我不知道……
又想:但我好像、可能,是没有死的。
这个念头出来,更多记忆灌入!那夜安平轮沉没,旁边游荡的鱼群朝船上涌来。宋和风毕竟是船员,他以为因为这个,所以自己仍能游泳、换气,不被旋涡吞噬。乘客们早已随着轮船一起坠入大海。
在发觉涌来的鱼群大到惊人时,宋和风微微张口,十分惊讶。
而后——
他听到一阵电流声。
“滋滋”的,搅得他头脑发乱,什么都记不清楚。
时间拉回现在,宋和风坐在礁石上,双手捂住脸,说:“哪怕他们都不在了,那我呢?我还……算是‘人’吗?”
季寒川看着他,想:我也不知道。
现在来看,毫无疑问,是宋和风“吃”了叶芳。因此,判他一个故意杀人。在这个年代,送他一颗枪子,丝毫不冤。
可季寒川自认不是法官,不能越俎代庖。
同时,他更知道,宋和风恐怕永远、永远,都等不来审判。
三天过后,宋和风会消失在玩家们眼前。再过几天,休息日结束,玩家们离开,一切洗牌重来。宋和风依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被船员们眼红,被船长莫名看重的少年。这个世界迎来新的玩家,安平轮再度起航,从海城驶向对岸。
那个曾经冒出来、后来被忽略的问题,再度浮上季寒川脑海。
他想:这些NPC,到底算什么呢?
他们有着清晰的记忆,知道自己过往来历,甚至有父母宗族。
这些究竟是“设定”,还是“真实”?
这毕竟是上个世纪了。于玩家们来说,是彻彻底底的“过去”。要等几十年后,世界才会一夕之间发生变化,“游戏”陡然降临,一切天翻地覆。
季寒川又想到,在最初来到这局游戏时,自己觉得,眼前一切,都带着莫名的虚假。
可此刻,在他眼前苦恼、难捱的宋和风,又是那么真实。
如果真如吴欢所说,那个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吗?
季寒川想不出答案。
或许在以后,他重新拥有过往记忆时,会得到一个解。
他在这边与宋和风讲话,另一边,玩家们渐渐醒来。第一件事,是填肚子。
他们仍然对晚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又因丁英达的话,对丛林里的东西心怀警惕。最后,是下海捉了鱼。又生火,坚决不进入丛林。
一顿晚饭吃完,宋和风摸着肚子,主动去旁边待着。私下里,甚至要求季寒川把自己绑住。
季寒川凉凉道:“他们之前没有绑住你?”
宋和风沉默。
他反问:“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季寒川说:“你对我没有威胁。”
宋和风困惑地皱起眉毛,“但我对他们有啊。”
季寒川说:“那你可以找他们‘自首’,他们会很乐意杀你。”
宋和风说:“真搞不懂你。”
季寒川不置可否。
他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讲出。但这天入夜后,玩家们坐在一起讲话,士气低落又紧张,像过去每一天那样,等着夜里十二点来临。
宁宁坐在季寒川身边,看着沙滩上一只小螃蟹,兴致勃勃。这一回,没有人能看到她。
等到十二点钟,韩秀问:“韩川,你女儿呢?”
季寒川停顿片刻,微微笑一下,说:“这个,我也建议你,不要问。”
韩秀沉默,心中有无数问题,得不到解。
但熬到三点,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随着季寒川的枪声、随着安平轮滚入海水,一切都消散于无形。玩家们对未来的游戏道路,各有想法。
最后三天,再没有出其他意外。宋和风偶尔觉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却不是在看一个凶手,而是在看一个……怎么说,“马上要离开的人”?
他还问季寒川:“川哥,我半夜都不敢睡了,不过你是不是也没睡?”
半夜和女儿拿小贝壳玩家家酒的季寒川:“……”
宋和风感动地:“你嘴上说不管我,但还是愿意看着我,唉。如果我真伤了人,川哥,你杀了我,我绝对不反抗。”
季寒川冷漠地:“那时候,‘你’也不会是‘你’。”
宋和风晕晕乎乎。
季寒川看他,想:这么无知、懵懂,在一场又一场游戏里,重复着或许一样,或许有所不同的经历,给一批批玩家带来希望,又让他们觉得恐惧。
他其实可以想象,在“正常”的玩家局中,身心俱疲的玩家们发觉有人被吃后,该是怎样歇斯底里。最可怕的是,连宋和风本人,都对自己饥饿状态下做出的行为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