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工作报告(9)
“……地址我是不会给你的,至于我看到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二……饶了我,行吗?”
没有回旋的余地,江展冷冰冰的道:“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我要眼见为实。”
“不行!没门!”小诸葛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你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会死人的,不单是指窥视地狱井,就连地址,我告诉你,你命格八字不行,也要死的!不就是想知道国朝能延续多久,百年内帝王是谁,国运将如何吗?上天已经注定的事情,就不要想着去更改了,我是为了你们好。”
“你不用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吧。”江展道:“你只管告诉我们,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我们?宋映白蹙眉,且慢,不是连自己也算一份吧。
他呼吸一窒,脊背嗖嗖冒凉风,敢情自己是来做炮灰小白鼠的。
这时江展扳住宋映白的肩膀,将他推到小诸葛面前:“他五行过旺,命硬得很,应该没有问题,还有我,就不必多说了,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宋映白彻底明白选自己来做什么的了?难怪昨天江展说今天就知道了,是,知道了,可也也晚了。
江展你不仅是腹黑,你根本心肝肺都是黑的。
最后一刻赶鸭子上架,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给留啊。
小诸葛说了,会死人的,万一他没抗住,死了呢?
慢着,他死了的话,黎臻就不用担心他泄密了,或许一开始让他执行这个任务就是安排好的。
没抗住,他死了正好,抗住了,算他命大,废物利用。
他旋首盯住江展的眼睛,“是不是黎臻让你带我来的?”
大概是没料到宋映白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江展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宋映白此时看得很清楚,江展淡棕色的瞳孔一缩,明显是被他这句质问惊到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展搪塞道,将宋映白按着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下,仰头对小诸葛道:“我们做好准备了,可以说了。”
宋映白眼见这就要来真的,也顾不得阴谋论了,赶紧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气息。
“你们死了可别怪我。”小诸葛无奈的道。
一边摇头一边回头在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挖出一小撮黄沙。
“地址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好了,看着我手里的黄沙……”他小心翼翼的将沙子捧到两人面前,慢慢将其倾泻到地面上,口中念念有词。
宋映白盯着流动如小瀑布般的黄沙,突然间,只觉得魂魄仿佛被抽离了身体。
腾地的升上了云霄,不等他做好准备,猛然间又急剧坠落。
如同大头朝下从万米高空栽下来一般,两边是不停后移的云层,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大漠,黄沙,夕阳,破旧的客栈,残缺的酒旗,
酒旗上有字……
就在这瞬间,他的视线已经坠到了地面,而撞击的真实感紧随而来。
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身体却仍有知觉。
黑暗中,被一双双冰冷的手向下拖拽着,他死命抵抗,却如同陷入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而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但迅速的,转变成了炽热,炙烤着他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死在这一片黑暗中的滚烫岩浆中。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掉,怎么能当个无意义的炮灰!
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刹那间,只觉得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黑血,身子摇摇晃晃,重重栽倒在地。
宋映白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到小诸葛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露出痛惜的表情,声音如同泡在水里一般模糊:“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非不听。”
而江展虽然没有栽倒,但也是双手撑地,脊背弯曲,不住的大声咳嗽。
宋映白似乎看到了他咳出血雾,该啊,真是该。
这时就见江展抹了下嘴角,转过身双手朝自己伸来。
好像刚才骨头都被摔断了,他烂泥似的被江展提了起来。
江展喘了两口气,声音嘶哑的问:“你有没有事?”
宋映白先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我就当你没事。”江展道:“那你……看清了吗?”
宋映白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接着脑袋往前一栽,靠在江展肩头,失去了意识。
第9章
江展扶住宋映白的肩膀,就势让他平躺在地上,试了下他的鼻息和脉搏。
小诸葛口中一边啧啧啧个不停,还一边摇头,“人啊,都是这样,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你看到地狱井的所在之地,你也未必找得到,就算找得到,你看了地狱井,哪怕不丢小命,也要小心别变成瞎子。”
江展一副“这和你没有关系”的冷淡表情,伸出手到小诸葛面前,“这些黄沙是你从地狱井所在之处拿来的吧,现在都交给我。”
不允许再有人像他一样,知道地狱井的地点。
“给你给你,我一开始就不该带沙子出来。”小诸葛将装着黄沙的罐子递给江展,“我现在真的后悔,如果没看过地狱井就好了,知道未来又有何用?”
“我可以放你出去。”
小诸葛忙摆手,“免了,我时不常的给这里的狱卒算算风水,他们对我还不错。这里有吃有喝的,也不用处理烦死人的各种关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写了东西拿出去印,不知多便利。
偶尔还会关进来几个像宁采臣那样的傻蛋,供我捉弄消遣。
你不要烦我就好了,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
往草堆里拱了拱,双手往身前一揣,闭目睡了。
“随你。”江展收好黄沙,搀起宋映白,出了大牢。
——
宋映白首先恢复的是痛觉,脑袋像要裂开了一般得疼,就连睁开眼睛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能痛得他倒抽冷气。
映入眼帘的是客栈的陈设,能看得出外面天色已晚,看来他被从监狱里运回了客栈休憩。
“你醒了?”
听到江展的声音,宋映白奋力扭头,看到他坐在自己之前视线死角内,此时正端坐在靠墙一侧的椅子前,不动声色的盯着他。
宋映白心说,幸好刚才没有骂人。
“嗯……”他慢慢撑坐起来,“大人,您不要紧吗?”
江展起身走到他跟前,道:“我不要紧,你其实也不要紧,多休憩两天就能恢复了。”
“……”宋映白揉着太阳穴,“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江展寒暄完了,开门见山的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就知道你等着我醒来进行盘问,“我看到广阔的沙漠……还有落日……一座低矮破旧泥塑的小楼,好像是客栈……”
江展追问道:“还没有别的?”
“对了,客栈前挂了一面酒旗,上面有字……”
江展坐到床沿,“写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什么客栈……”
江展明显泄了一口气,“你看到客栈两个字有什么用,你应该看前两个字。你还不如我看到的多,我好歹还比你多看了一个字。”
“大人当然比属下强。”宋映白眯起眼睛,努力的回想,“好像是个口字,什么口客栈。”
他没有问江展看到的那个字是什么,多嘴不是他该做的。
“口?”江展持怀疑态度,“你再好好想一想吧,不急。”
宋映白颔首。
江展瞅了眼桌面,“给你叫了参汤,一会能下地了,记得喝了。”
“谢大人。”他这好歹算工伤,难怪有补助,“我现在就喝了吧。”
宋映白虽然头昏脑胀,头疼得厉害,但一直躺着怕是会更疼,下地活动活动也好。
江展起身,提前到桌前坐下,看着宋映白呲牙咧嘴的下地,捂着脑门一步一步挪过来。
宋映白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一摸参汤还热着,拿起汤匙舀了一口。
不等咽下去,就听江展道:“对了,你之前说‘是不是黎臻让你带我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清澈的眼睛坦坦荡荡的看着他。
宋映白大惊,但还是喉结一动,将参汤咽了下去,然后迷茫的缓缓抬头:“什么?”
完了完了,之前因为太过激动而失言,让江展生疑了。
江展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宋映白眯着眼睛,做出思忖的模样,“我没说过这句话呀,另外,黎臻是谁啊?”
像他这种才进锦衣卫不足一年的,不知道佥事的姓名也算正常,他现在无路可走,唯有装傻。
反正他刚遭遇重大伤害,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江展嘴角绷紧,对宋映白公然抵赖的态度也没什么办法,“算了,你好好休息罢,如果记起幡上的字,马上告诉我。”
宋映白要起身恭送他,江展示意他坐下,转身出去了。
宋映白闭着眼睛,一手撑着腮帮,一手慢慢舀着参汤嘬着。
眼前又出现了急速下坠的情形,赤红色的夕阳,烟沙弥漫的大漠,孤零零矗立的建筑,此时大风卷起沙尘吹打着幡子。
旗帜猎猎作响,被大风吹得全部展开,它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客栈……前面还有一个字……很简单……像一个口字……
不,不是口……
是门,是门字!
宋映白骤然睁开眼睛,放下汤匙,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到走廊上,摸着栏杆往江展房间走去。
待到江展房门前,他举起仿佛灌了铅似的手,砰砰砰敲了三下。
就在门开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又不好了,天旋地转,像喝了酒又像被打了一闷棍,直直往前栽去。
江展把人接住,刚想把他推开,就听对方气若游丝的道:“是门字,什么门客栈……绝对不错。”
隔壁的郑元听到动静,开门探头,正看到宋映白躺靠在江展肩头,贴着他耳朵在说什么,不由得歪了歪头,有些看不懂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把手,把他送回去。”
郑元过来将宋映白搀扶开,“回去休息吧,别乱走动了。”
宋映白艰难的走到这里,岂能白费功夫,对着江展道:“您听清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郑元更不懂了,这俩人怎么突然就说上悄悄话了。
江展有些无奈,“听清了,你回去休息吧。”
宋映白这才一脸欣慰的走了。
等郑元把迷迷糊糊的宋映白扶走,江展下意识的摸了下耳根,仿佛刚才宋映白对他说话的温热气息还在,忙用指腹蹭了蹭。
宋映白看到的是门字……配合自己看到的龙字……
那么便是“龙门客栈”。
第10章
吱嘎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阳光随之照了进来。
普渡慈航转身将门快速掩好,将光线挡在门外,让屋内保持昏暗。
“来,吃饭了,你饿坏了吧。”他将藏在袖内的药丸摸出来,放到手心,仰头看向屋梁,“别躲了,你不饿吗?”
“饿……可是我好丑……”一个沙哑的嗓音从屋梁上传来,随着仿佛什么东西摩擦木头的莎莎声,普渡慈航看到了一个细长的黑影一闪而过,又迅速的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