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工作报告(58)
这时候谢中玉走了进来,歪着头看满地的碎片,“这本体怎么碎掉了?”
宋映白将衣裳放下来,指着地上的碎片道:“你确定?”
“这些碎片透着一股子精怪的气息,不会错的。”谢中玉道:“如果真是镜子成精,本体碎了,那么肯定死透了。”
想到遇到的夺舍事件,“有没有可能它附在了人类身上?”
“就算附在人身上,那也得在本体完好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可现在落地镜都碎了。”谢中玉分析道。
宋映白不放心,“……姚来凤本人,绝不会放任这院子的门不锁,就这么敞开着,但是别人到这里来只砸碎一面镜子,却不动其他物件,又说不通。”
他转身往屋外走,谢中玉跟上了宋映白的步子,“姚来凤,谁啊?镜子的主人?”
宋映白点头,一个能遏制他食欲的男人。
“但姚来凤这会应该在礼部坐班呢,咱们先去见程东一,如果镜妖死了,那么他应该见不到它了,如果还能见到,就证明它活得好好的。”
谢中玉觉得有道理,笑道:“诶,现在的情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们俩合作一起破案那会,就是马永言那个案子。你踩我的尾巴,我踩你的脚。”
宋映白感慨,“是啊,可惜我不能再踩你的尾巴了。”
“但是我还能再踩你的脚啊。”说着,谢中玉在宋映白的黑靴面留下一个灰白的脚印,然后撒腿就跑。
“你别跑——”宋映白追了上去,非得踩回来不可。
—
黎臻心不静,跟前的文书瞅了半天,都没将这页翻过去,或者说,他虽然眼睛在看,但根本没过脑子,因为他脑子正装着别的事情。
他为什么想亲宋映白啊?幸好关键时刻找回了神智,否则真一口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黎臻越想越头疼,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眼前这个文书看完,不能再浪费时间魂不守舍了。
他闭上眼睛,凝神屏气了一会,暂时把宋映白抛之脑后,专心面对眼前的工作。
低头看文书,但越看表情越微妙。
这是一篇密告京城某官的文书,告发的罪名很有趣,徇私枉法,放任邪神立庙。
京郊附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庙宇,里面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神像,神像的样子是个年轻男人,穿着金黄色的貂皮,带着盘龙高帽,看样子很像汉代的公侯,而且模样文雅妩媚,很像女人,于是怀疑这是一座邪神庙。
这件事报到官府后,派人一查,发现这是董贤的庙,供奉的是断袖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董贤。
但是,建立祠庙的人坚称,自己为他建庙,绝对不是追求同性之风,而是因为董贤给他托梦,说自己是被王莽构陷,其实和汉哀帝清清白白。
汉哀帝身体有疾病,无法宠幸后宫,并有出于怜悯,将后宫的宫人放出宫的记录,再说,君臣感情好,同吃同住也是常态,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就怀疑他俩有问题。
黎臻继续往下看,翻页后,就见官府派去的公人居然认可了这种论调,允许董贤庙继续存在,不予查缴。
黎臻看罢,不禁皱眉,心里道了一声果然荒唐。
既然董贤能托梦,那么便问问他,他和汉哀帝是否有床笫关系。
君臣若是清白,哪怕同塌而眠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绝对不会想和对方做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但如果对同性生出情欲,便不是君臣挚友的关系,而是实打实的分桃之癖。
“……”黎臻一怔,待反应过来,脸上火烧一般的热。
这时候随从楚丘走进来,唤了声:“大人……”
黎臻正因为突然的顿悟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猛地被楚丘一唤,不由得身体一僵,但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什么事?”
“宋百户跟龙虎山上清宫的道士谢中玉,一大早见过面后,一起走了。”
黎臻心里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他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看谢中玉不顺眼了。
第53章
它像个刚来到世界上的婴儿, 新奇的看着街上鳞次栉比的建筑, 牵着驴马跑生意的客商,吆喝买卖的店家,结伴而行的路人, 熙熙攘攘, 目不暇接。
不过, 它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心头好, 进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买了纸笔,转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内,挥毫泼墨, 眨眼间就绘成了一副半身肖像画,惟妙惟肖。
“我画得好棒啊。”它洋洋自得,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忙摇头,“不行, 我这样岂不是跟姚来凤那厮一样自视甚高, 自吹自擂了么。”
它吹干画作, 拎着来到了街上,看到面善的人,就走上去开口问:“你见过画中的这个男人吗?我画得不好, 你随便看看吧, 见过吗?嗯?”
路人都没见过画上的男人, 有直接摇头摆手快步走开的, 也有见它好看,出言调戏的。
“小娘子,你找画上这个男人干什么呀?闺房寂寞?”
它看着对方猥琐的嘴脸,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太丑陋了,真是太丑陋了。”
对方应该庆幸这是大白天热闹的街头,否则非得像姚来凤一样,给他点颜色看看。
它不想面对丑恶的东西,转身就走,这时候对方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小娘子要去哪里?”
就在它要爆发的时候,就见这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物,忙松开了手,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它纳闷的抬头一瞧,一个身穿锦衣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长得倒是普通,但是衣裳却叫它第一眼瞧见就喜欢得紧,这衣裳是曳撒制式的,绣着精致的图案,衬得人气质不凡。
好喜欢呀。
来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画像,扫了一眼,严肃的质问道:“你找画上的人做什么?”
田斌发现这个妇人拿着一副画像在街上寻人,看起来很可疑,便走过来查探一番,没想到却发现画上画得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上司程东一程小旗。
“我是……我是他娘子。”
“程小旗根本没成婚!你这妇人到底有何目的?”田斌心生疑惑,“你随我走一趟,有些事情要问你。”
它求之不得,听他的语气,他认识画中人,只要跟他走,就能见到他了。
它美滋滋的跟在男人身后,恨不得步子再快点,这时候就听旁边的对她指指点点,“被锦衣卫的人抓住了,还笑呢,莫不是个疯子?”
“好像脑子确实不大清醒,刚才拿了副画,逢人就打听,可能是哪家跑出来的疯妇。”
锦衣卫?那是什么?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们是锦衣卫的人,那么这家伙也就没什么用了,还是自己亲自去找更可靠。
走了一段路,到了稍微僻静的街巷,她见四周没什么经过,捂着肚子道:“我病了,走不了了。”
田斌知道她是装的,站到她跟前呵斥道:“你别耍滑头!”
可它就是要耍滑头啊,说时迟那时快,它突然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田斌只觉得头重脚轻,还没等说上一句话,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它将人搀扶到一个小巷内的柴堆后面,半个时辰之后,“田斌”穿着精致的飞鱼服从柴垛后面走了出来,满意的抻了抻衣袖,“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打扮的行头不能差。”
不过,这脸却不怎么样,所以还得找“程小旗”。
想到程小旗的脸再配上自己这身衣裳,堪称完美,它不由得干劲十足。
它一路打听来到了锦衣卫衙门,看到守门的人穿得和它很像,它确定这里就是程小旗所在的地方了。
“你见到程小旗了吗?”它一走进去,看到一个人,开口就问,“他在哪里?”
“程小旗?哪个所的?哪个百户旗下的?”小旗官实在太多,不是特立独行,声名在外的那种,不会人人都认识。
它不知道,有点郁闷,失望的时候,就听眼前的人说:“你去大堂那边问问吧,那边哪个所的人都有。”
它重新燃起了希望,摸索到了大堂的方向,才一进去就有人和他打招呼,“田斌,你也来看布告啊,今天没什么新消息。”
哦,原来这张脸的主人叫田斌,它目的明确,开口就问:“程小旗在哪里?我想见他。”
“他病了,昨天和今天都没来。”
“病了?我要去探病!快告诉我他家在那里!”
想要探病溜须拍马的话,表现得也太猴急了,但看不惯也不能阻碍人家献殷勤,便将程东一家住的胡同位置说了,刚说完,就见田斌转身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宋映白和谢中玉到了程东一家门口,敲开门后,程父一见宋映白带来一个道士,欣喜的道:“请进请进,东一昨天回来一直说他中邪了,我寻思找个懂行的给他看看,结果他说不用,说宋百户会带人过来,这不,真就来了。”
“他还好吧?”宋映白介绍道:“这位是龙虎山上清宫的谢中玉。”
程父一听是龙虎山道士,自然高看一眼,“那我就放心了。东一挺好的,挺好的,就是不大方便。”程父带着两人到了程东一的卧房,“要不要我帮忙?”
谢中玉道:“劳烦你们先避一避,一会可能动静有点大,家里最好别留人。”
“那我和他娘出去走走亲戚吧。”鸡宰好了,还没收拾,看来得晚上了。
程父走了,宋映白敲着门板道:“程东一,我带人来了,能进去吗?”
程东一刚才已经听到他们在门口说话的声音,“门没闩,你们直接进来罢。”
宋映白跟谢中玉推门而入,见程东一坐在桌前,屋内镜子瓷器桌面一切能反光的地方,都用布罩了起来。
宋映白介绍过谢中玉,便开门见山的对程东一道:“刚才我们去了姚来凤那个秘密小院,发现镜子已经被砸碎了,不知是谁干的。我想测试一下,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听到妖怪的声音,如果能,那么这妖怪就没死,如果不能,很可能它已经死了,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程东一见有道士在场,加上宋映白的提议非常有道理,“好,我这就试试看。”
他桌上就有一面扣着的镜子,他提起一口气,然后将镜面对着自己的脸,他眨眼,镜中的他也眨眼,没有任何异常,周围清清静静。
“……好了!”他笑着仰头看宋映白,“它不出现了。”
宋映白心里高兴,但想到这妖怪可能有疏忽的时候,警惕的道:“再看一会吧,或许它打盹呢。”
程东一深以为然,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足足有半刻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肯定那妖物消失了。
谢中玉坐到桌前,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看来那面镜子就是妖怪的本体,镜子碎了,它也完了。”宋映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咱们好像捡了一个便宜,真是走运。”
程东一将影子放下,伸了个懒腰,“中午让我娘做几个好菜,咱们庆祝一下。”
谢中玉道:“是该好好庆祝一下,宋映白,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自打谢中玉不给他当宠物了,宋映白确实有点想不起他来了,半开玩笑的道:“那不如你做东,请我们出去喝酒。”
谢中玉笑道:“你借机敲诈啊,行,谁让我欠你伙食钱呢。”
正说话,就听有人高声道:“程小旗,你在吗?我是田斌啊,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