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47)
白穷身上已沾了点鲜血,幽蓝的眸子染了些嗜血的赤红,地下已经满是鲜血,还未跟上前的修士感受到白穷身上海潮般的杀意,全都止步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容不渔见到已无人跟上前了,抚着发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还想要再找人撕咬的白穷一愣,眸中的赤红消散了些,茫然看了看周围,才撒开蹄子朝着马车追了上来。
容不渔朝它伸出手。
白穷小山般的身体飞快冲上来,轰隆隆将地面上踩出一道道裂缝。
在即将冲到马车时,身形猛地缩成巴掌般大小,一头撞在了容不渔怀里。
容不渔嫌弃地拎着它的后颈,道:“真脏。”
白穷冲他讨好的“喵”,伸出两只爪子朝着容不渔,幽蓝的眸子湿漉漉的,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凶残。
容不渔笑了:“还想吃?”
白穷晃了晃爪子,拼命点头。
容不渔将它扔到一旁准备好的水盆里,笑骂道:“蠢货,先洗好了再说。”
白穷又开始扑腾,叫得极其凄惨。
容不渔:“时尘,等会把它洗干净。”
时尘正面有菜色地捂着嘴,闻言蔫哒哒地抬起头:“啊?”
白穷浑身湿淋淋地想要往盆外爬,容不渔睨它一眼:“呆着。”
白穷可怜兮兮地用爪子在水面点了点,呜咽了一声。
容不渔冷酷无情:“怕水也不行,趴好。”
白穷几乎要哭出来了,但是又不敢出来,只好两只爪子扒着盆沿,蔫蔫地垂着头不敢再动了。
没了身后的追兵,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除了颠簸得让人想吐——顺利下了山。
马车终于不再颠簸之后,犹襄将车停在了一处破烂的亭子下,让众人缓一缓。
时尘和九重葛脸色惨白,整个人还有些晕,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晕头转向半天,啪叽跌地上了。
容不渔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咱们要往哪边走?”
犹襄知道和他说东南西北说不清,随手指了个方向,道:“左边。”
容不渔点头,见到两个少年爬都爬不起来,无奈笑了。
“好些了吗?”
时尘捂着嘴,艰难道:“勉强,还活着。”
此时,逐鹿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两人难受得要吐的模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容不渔道:“刚才你做什么去了?”
逐鹿疑惑道:“喝了口水,睡了个回笼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容不渔:“……”
这人的气运竟然好到这种地步吗?
天道真该挨雷劈啊。
第42章 路遇怪人
时尘休息了一会, 才将几乎泡蔫了的白穷洗了洗, 用干巾擦着放在门旁的木台上晒太阳。
容不渔垂眸漫不经心摸着白穷的头,道:“我们在此停一刻钟便启程。”
时尘:“这么快?”
容不渔随意指了指四周:“已有活尸朝这里过来了, 多待一刻可能就走不了。”
时尘想起那活尸狰狞的模样, 立刻道:“快快快,走走走,不休息了, 现在就走。”
众人在长亭里又休息了片刻, 才上了马车正式启程。
从云归城山下去, 便是一条已荒废多年的官道, 两边全是枯树巨石, 一路蔓延至远处。
方才被颠得太过,时尘和九重葛全都趴在木台上瘫着,白穷也学着他们趴着, 尾巴和小翅膀在微微摇着。
逐鹿睡饱了, 正捧着杯子喝水, 瞧见他们蔫不拉几的模样,疑惑道:“我是真的没有感觉到颠簸, 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两人一兽懒得和他说话,不约而同翻了个身,不理这个被天道庇护的宠儿。
容不渔坐在旁边饮酒, 腿悬在马车外轻轻晃着,看着远处飞快倒退的枯树,不知想到了什么, 偏头道:“逐鹿。”
逐鹿抬头:“嗯?”
容不渔喝完最后一口酒,伸出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枝花来,眨了眨眼睛,道:“买花吗?”
逐鹿接过来随意看了看,疑惑道:“卖给我?”
容不渔道:“那是自然,难道你想白拿吗?”
逐鹿立刻递回去,道:“那我不买了,你卖给我叶子我可能会考虑买一点。”
容不渔斜睨他一眼,强买强卖:“你都接过去了,哪有还回来的道理?少废话,拿钱。”
一旁的时尘对着九重葛窃窃私语道:“容叔八成酒又没了。”
除了没酒喝,他才懒得这样鬼话连篇地去坑人。
逐鹿震惊地看着他,鹿眼懵然,见容不渔不依不饶的模样,只好干巴巴道:“那……那怎么卖啊?”
时尘忙接口道:“一枝三……”
容不渔淡淡道:“三百黑玉石。”
时尘:“……”
时尘和九重葛震惊地相互对视一眼,开始怀疑自家容叔疯了,这宰客宰得也太凶了,他就不怕被天道劈死吗?
两人惊恐地看向逐鹿,打算看这二傻子要怎么应付。
谁知逐鹿只是“哦”了一声,站起来在木台上蹦了蹦,被他塞在袖子里、衣领里、腰封里的黑色玉石哗啦啦落了下来,散了一地。
逐鹿道:“这些应该够了吧?我不会数数啊。”
容不渔瞥他一眼,对时尘道:“来,你来数。”
时尘震惊看着容不渔没有丝毫心虚的奸商模样,愣了半天。
容不渔“啧”了一声,道:“二七,你来。”
九重葛原本觉得此举当真无耻之极,但是容不渔只看了他一眼,他脑子一懵,立刻觉得那枝花卖三百玉石真是太便宜了。
九重葛颠颠跑过去,任劳任怨地拿着小篮子数起玉石来。
逐鹿还在旁边蹦,玉石哗啦啦又落了一地。
容不渔终于皱起了眉头,道:“你拿这么多玉石在身上,难道都不沉吗?”
逐鹿含糊道:“还好,我还丢了不少,这玩意儿人类看起来挺喜欢的,我收着还能收买他们帮我做事,蛮好的。”
容不渔:“……”
时尘帮九重葛捡玉石,闻言疑惑道:“你这些年跑过很多地方吗?”
逐鹿道:“是啊,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我都跑过,什么人都见过。”
时尘有些好奇道:“鬼厌也见过?”
逐鹿顿时噎住了:“这……”
时尘:“什么人都见过?”
逐鹿挣扎着道:“这……凡事也有例外。”
时尘嫌弃地看着他。
逐鹿将身下的玉石踢到旁边,盘腿而坐,道:“在末行之日之前鬼厌就不怎么受人待见,更有人称其为‘恶鬼见了也厌恶’,各个都是个心思扭曲堪称丧心病狂的,风评比因心魔坠道的魔修还要差。”
容不渔背对着他们坐着,手无意识地拨着手腕上的珠子,失神地看着远处,默不作声。
逐鹿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人都道三界众生平等,但也只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妖修和魔修生来身处一隅,不像你们人类修士能四海五城游走流浪。”
这个说法时尘倒是从没听说过:“怎么说?”
逐鹿将手中的花随意插在发间,捡起旁边的玉石摆了两下,指着其中一个道:“大多数妖修都在虞州城外的结界林中……我们不怎么在意名字,因为结界出口有一颗大槐树,便都叫槐树林。”
时尘心道你们也太不在意名字了吧。
“而鬼厌魔修的话,则是在柳州城北……”逐鹿指了指另外一个,“哦你们可能不知道,之前叫做五华城,那里面全是鬼厌。”
五华城外法阵密林包围,三界九成的鬼厌都在其中。
而容不渔自小长在五华,因被容陵保护得太好,乃至活到了十几岁才知道,原来他身边的人,才是最令他厌恶的鬼厌。
五华城外,还有另外一层结界,两层城界中间的,便是容陵数年以来催使人类修士成为鬼厌未果而变成的活尸。
容陵所说的让姬奉欢等人出城的意思,也是指将他们扔到活尸群里去,所以幼时的他们才会如此惊恐。
逐鹿将两个玉石叠在一起,指了指其他散落旁边的玉石,道:“喏,剩下的地方,全是你们人类修士,你觉得公平吗?”
时尘愣了一下,才讷讷道:“那……那你们也能出来啊。”
逐鹿弹了弹他的眉心,道:“人心贪婪,妖兽全身都能拿来做灵器宝物,你让我们大摇大摆地出来?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时尘想想也是:“那鬼厌呢?他们和人没什么分别,应该不会被人觊觎吧?”
逐鹿笑道:“对,但他们觊觎旁人的命。”
时尘:“……”
“鬼厌虽然有人的躯体,但本质上同恶鬼没什么两样,噬人吞肉这等事都能做出来,你觉得人类修士会让他们出来胡作非为吗?”
周围隐约传来活尸的咆哮声,逐鹿道:“听到了吗?”
时尘仔细听了听:“活尸?”
逐鹿道:“那些活尸原本是人类修士,因五华城的魔修塔炸裂,鬼厌灵力失控游走三界,才致使他们变成这样的。”
时尘从没听说过这个,骇然看着他。
逐鹿想了想,又道:“那五华城魔修塔的灵力十分诡异,被侵蚀的修士若是挺得过去,那便生命无虞,若是挺不过去,只能沦为活尸生死不如。”
九重葛一直低着头数玉石,似乎没有在听,只是捏着竹篮边缘的手却在微微发着抖。
“我倒是听一个人类修士说过还有一种人,”逐鹿道,“被魔气侵蚀后,有少部分的人,会直接变成鬼厌。”
时尘吓了一跳:“直、直接变成鬼厌?”
逐鹿道:“这种可能性很少,千万人中都指不定才能有一个,这些也是道听途说,反正这些年我是没瞧过一个,你听听也就过了。”
犹襄在旁边越听眉头皱得越近,瞥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容不渔,漫不经心道:“好了别说这种事了,当心吓得晚上睡不着。”
时尘倒是对这些事情挺有兴趣的,道:“不会睡不着的,晚上我和容叔一起睡,什么都不怕。”
犹襄皱眉。
时尘扯着逐鹿:“那然后呢?现在那些鬼厌都去哪里了?”
“当年五华城化为一片火海,那些鬼厌死的都差不多了,只有小部分逃了出来,现在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逐鹿耸肩,“反正修士将末行之日全都归咎于那些鬼厌身上,若是被捉到八成会死的很惨,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现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