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泽遗的手腕纹丝不动。
“自不量力。”
问泽遗将手上加重力道,痛得沈摧玉痛呼出声。
他像是陷入沼泽之中,大半个身体已经进入魔域,只剩下条胳膊无助地挥舞。
惯性使然,问泽遗的手也扣在凝聚的魔气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手居然也在缓慢往下陷,甚至比沈摧玉进入时还要轻松。
魔域接纳沈摧玉,也愿意接纳他。
他抽回手拒绝魔气的挽留,冷眼旁观沈摧玉被魔域吞噬。
原本的计划中,问泽遗并没算到自己进魔域。
他不怕染魔气受重伤,单纯因为前几日已经试过,他压根进不去魔域。
魔域关闭期间只有高阶魔族能自由出入,排斥一切外族,包括他这个半吊子魔修。
所以他抢先一步,和能够自由出入魔域的魔尊达成协议,联手做了局。
两日前。
“我认识个人。”
“他可以进入魔域,也能轻松找到三爷,您只需要到时带着魔族阻止三爷的恶行,了结这一切。”
夜色沉沉,看着远处的银蓝色元神,讼夜面上怀疑:“我怎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物?”
元神闪烁,像是在笑:“您贵为魔尊,应当知道穹窿彻底魂飞魄散前,曾经突然变得行事诡谲。”
“而这一切,都从他突然发善心救下个低阶修士开始。”
讼夜脸色未变,只是眉毛微压。
他是魔族的王,就算平时瞧着再不着边,事关前任魔尊,他也调查得极为仔细。
那个被扔去西寰的低阶修士,自然引起过他的注意。
不光人族修士们查过他,他也注意过他,知道他的真实名姓以及身上好过头的运气。
他的疑虑更重:“他确实非常古怪,可这摧元丹和他有何干系?”
魔族向来不信命,要是用天道之子那套和讼夜解释起来,会很费劲。
“因为我师兄算到他有天命在身,是破局之法。”
问泽遗搬出兰山远,点到即止转开话题:“等我把他送到魔域,魔尊殿下跟着他就是了。”
“左右这些天魔域不开,我们的调查举步维艰,试着用他破局对你我都没有损失。”
“等到事了,再谈如何处置穹窿殿下的心法。”
“你们觉得他有天命,那我拭目以待。”
有兰山远的卜卦背书,讼夜依旧将信将疑:“.....若是他身为人族,能够进入封闭的魔域,我就信你的话。”
“一言为定。”
如今魔域封闭,无论是打着穹窿旗号的“三爷”,还是仰仗摧元丹试图登天的人族百姓,都在魔尊和仙门的视线之内,两族百姓是安全的。
可摧元丹的副作用,是悬在所有北境人脑袋上的断头铡。
若是他们坐以待毙拖到魔域大开,牛鬼蛇神都能随意出入时,事态发展就会难以预料。
稍有不慎,整个北境都可能化为炼狱。等到那时让沈摧玉以救世之姿出现,会有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受伤乃至送命。
问泽遗要做的,就是逼迫沈摧玉尽快推进剧情,利用规则对他的偏爱,趁早找到“三爷”并扼杀,在魔域开启前结果一切。
沈摧玉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进入魔域之后,会转交给讼夜。
讼夜是个多疑谨慎的性子,且对沈摧玉印象不佳,沈摧玉想要坑害他或者与他结盟,都极其困难。
可这其实并不是个绝佳的办法————他不信任讼夜,讼夜虽然对他态度还算友善,却也明显不信任他。
他们能暂时合作,不过是同样需要解决摧元丹的麻烦,又同样对沈摧玉心怀芥蒂。
现在情况有变,进魔域的机会摆在眼前。
要进去吗?
进去意味着他能亲自盯紧沈摧玉的一举一动,把主动权牢牢攥在手中,可以再次亲身同规则叫板,把沈摧玉压下去。
可也意味着他身上的魔性会被魔域牵动,他会避无可避的入魔。
而且魔域之前不开,为何今天就能开。
莫名对他开启的魔域像是陷阱,也像是机缘。
他看向身后白茫茫的雪原,魔域散发的魔气将他身上的魔气掩盖。
修士们很信任他,听从他的吩咐,果真无一人前来。
退回阑冰城,他能给兰山远交差,把麻烦事都推给魔族,也能获得短暂的安逸。
往前一步,万丈深渊。
“你觉得呢?”
他解下通判,轻飘飘的话藏在呵出的白雾里,散在冷风中。
他像是自言自语。
通判浑身戾气,却也很通人性,它从一开始就不排斥他这外来者,陪着他屡过险关 。
如果进入魔窟,将只剩下他们一人一剑相互倚仗。
晚去会跟丢沈摧玉,他没有太多摇摆不定的时间。
“嗡————”
剑鸣伴随着烈焰而起,焰尖和魔气纠缠,朝着魔域灼烧。
焰心成了银雀的形状,振翅而飞。
“我也觉得。”
鬼面下的魔纹愈发鲜艳,像是能淌出血来。
寄希望于魔族,不如寄希望于自己。
他折了几只纸鹤,目送它们跌跌撞撞在寒风中摇摆。
各个仙门对他寄予厚望,他会不负所托。
手掌再次接触魔域,彻底被黑雾淹没。
他整个人都浸泡在魔气之中,像是被一阵令人作呕的温暖包裹。
黑暗席卷而来,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
......
“正确的选择。”
尖锐的耳鸣声里,夹杂着他识海中传出的声音。
这是谁的声音?
他极力地回想着。
声音很耳熟,最近似曾经突破时听到的声音,也像沈摧玉,令人心生厌恶。
他无法出声,只能凭借着本能分辨。
“三天.....你还有三天时间。”
声音越来越清晰,前边的咬字僵硬,语调上扬,后面的语速很快,语调喜欢往下压。
分别像赐翎和谷雁锦。
“在魔域开启前,阻止这一切。”
不紧不慢的语调像是兰山远。
可最后的尾音带了笑,兰山远没这说话的习惯。
居然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失重感消失,各方声音也伴随着耳鸣淡化,直至消弭不见。
视线重新聚焦,问泽遗忍住恶心抬眼,看向猩红的血月。
魔族的月亮比北境的月亮大五六倍,照得整个魔域终日都像沐浴在夜色将至未至之时。
这里的建筑千奇百怪,有些像是人族的砖瓦房,还有些像是七拼八凑的半成品,配上来来往往魔族猎奇的长相,显得魔域光怪陆离。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踢到个软乎乎的玩意。
低头一看,正是晕过去的沈摧玉。
他进来都吃了苦头,更何况是身心俱疲,修为低下的沈摧玉。
稀稀拉拉有些魔族聚在旁边,他们原本是好奇突然掉下来的沈摧玉是何方神圣。
可见到问泽遗,众魔纷纷后退。
他们修为很低,还当浑身魔气,又生着银发的问泽遗是哪个高阶魔族,自然不敢招惹他。
问泽遗也就将错就错,微微抬起脸扫视了一圈,鬼面吓得魔族作鸟兽散。
“他们好歹也是我的子民,吓他们做甚?”
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一只人傀从暗处走出。
他面容和讼夜九分像,只是瞧着稚嫩些,脸上轻浮的笑看得问泽遗直皱眉。
讼夜自来熟地踹了一脚沈摧玉,目光让问泽遗浑身不适。
“您亲自过来,是因为不信我,还是因为想我?”讼夜的话轻慢,却又含了试探。
问泽遗往后退了半步,指着地上的沈摧玉:“您多虑了,是他把我拉进来的。”
他一点也不想见讼夜。
上回迫不得已要见讼夜,为了防止讼夜出言不逊动手动脚,他只是分了缕元神过去。
和他想得一样,讼夜只是对他的脸感兴趣,碰到他的元神就规矩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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