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时候,谁作主收下的?”
“回大人,是小公子看这东西模样可爱,讨人喜欢,便作主收下了。”
钟淳被张鄜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势惊着了,瞳孔害怕得缩成一条竖线,耳朵瑟瑟发抖地耷拉着,手脚亦是一片冰凉。
“吴可嘉还挺会挑人送礼。”
张鄜声色淡淡,语气不辨喜怒,但熟知自家大人脾性的陈仪深知:这是丞相心情欠佳的表现。
“这几日暄儿未去书院,就是因为它?”
陈仪咳了咳:“小公子正是贪玩的年纪……”
“把它处理了。”
“啊?这……”
钟淳原本正装着死,听到张鄜口中的“处理”二字,不由心中大骇——
他几天前才死过一次,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猫,今个儿若是再死一回,指不定要变成什么鬼东西!
钟淳看出那张府的管事似乎对他有些恻隐之心,于是便眼巴巴地朝那人望去,又是鞠躬又是行礼,企求他在丞相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猫,更何况是这种脸圆眼圆耳朵圆的极品胖猫儿。
陈仪见钟淳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不禁心痒得想在那毛茸茸的大脑门上摸一把,但面上还是矜持道:“大人且再思量几番,我看这猫儿似乎有些灵性,能通人言,不如再将它在府中多留些时日。”
钟淳闻言,立马疯狂含泪颔首以表同意。
见张鄜垂首不言,陈仪趁热打铁道:“这胖猫儿原先在公子那是极不听话的,经常要竹鞭教训才能安稳一些,今日这刺头无缘无故跑来大人您的书斋,想必也是与您投缘的。”
钟淳继续含泪颔首。
陈仪摸了摸胡子,又道:“我听闻寻常猫儿的性格大都孤僻喜独,不爱同人待在一处。可今日这奴儿三三竟一下午都安安静静地赖在房中,现下被人制住命门也丝毫不反抗——”
“大人,这胖猫儿似乎对您有种异于常人的信赖与亲昵啊——”
钟淳含泪颔首……
……嗯?
张鄜转眼看向手中那只呆愣的猫儿,缓声道:“亲昵?”
陈翊笑道:“您看他在您手中乖巧得跟什么似的,一动也不动,耳朵垂着,连肚皮都露出来了,这不是在向您讨宠撒娇吗。”
钟淳:“……”
他那是被吓得动弹不得,怎么就成了乖巧撒娇了!
眼看着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又望了过来,钟淳背脊一僵,强忍着内心的畏惧,终于鼓起勇气伸出爪子抱住那人的手腕,战战兢兢地蹭了几下:
“嗷……”
陈仪见状很是欣慰:“大人您看,这小东西果然天生便与您亲厚。”
张鄜并未言语,只是又静静地看了手中那胖猫儿一会,才将其放了下来。
待那袭玄色身影逐渐行至门口,惊魂未定的钟淳听见一声:
“在暄儿把心收回来之前看住它,以后别让它出现在文渊院。”
作者有话说:
张鄜(fu第一声)
第3章 黄粱(三)
自那晚之后,钟淳有好几日没再见过那片玄色的衣角。
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见不到人影也是寻常。
但那作天作地的小魔头竟也似白日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真的被关禁闭了?
既想不到回到原身的法子,他便只能暂时以这只胖猫儿的身体在张府中闲逛,逛累了就去下房的后厨中蹭吃蹭喝,听听府中的大小八卦,看看有没有原身十三皇子的消息,一时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后厨有个叫李婶的,平日里很疼爱这只胖猫儿,一听见钟淳来串门,便经常把冰镇的西瓜梨子偷偷从井里取出来,把伙房中的一屋子全叫来,一窝人一齐分着吃。
钟淳也觉得李婶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总让他想起从小服侍他的嬷嬷秦姑姑。
他的亲娘去得早,据说生前也只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婢女,一夜恩宠后稀里糊涂地生下了他,得了个位分不高的贵人。所以在皇帝的十几个皇子中,唯独他十三皇子住的殿宇最偏,享得待遇最差。
夏天时候,其他皇子都有的冰簟小食,偏他没有。冬天时候,其他殿宇里都有的炭火锦裘,偏他没有。
但好在他还有秦姑姑,尽管条件再差,秦姑姑也会想方设法让小殿下用上好东西。
每年到了酷热难耐的时候,宫中没有降暑用的冰盆,秦姑姑就会偷偷从内务府捡些其他皇子不要的烂瓜果回来,把虫子啃坏的地方挖掉,留着好的地方给他炖汤解暑喝。
而到了睡觉的时候,那人便用藤条给他编了个竹床,小良子则像个老君旁边伺候的小童一般,负责给他扇蒲扇,在阵阵凉风下,钟淳也能睡得很安稳。
“胖猫儿!胖猫儿!胖胖——”
成荫的葡萄藤下,李婶两周岁的小孙女丫丫眼尖地瞅见了不远处那抹棕红色的身影,激动地晃起了白生生的两条小腿。口齿不清地嚷道。
钟淳闻声四肢并用地跑来,故意往小姑娘粉团子似的面颊上舔了舔,逗得小丫头“咯咯咯”地一阵乐。
李婶见胖猫儿来了,慈爱地揉了揉他那圆鼓鼓的腮帮子,从屋里取出一碟冒着冰丝的紫杨梅来。
钟淳都能闻见空气中那股又酸又甜的香气了,忙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两只胖爪捧住那颗颗饱满的杨梅,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丫丫赤着手脚爬过来,一把搂住了那毛蓬蓬的肚子,幸福地把脑袋倚在胖猫儿的背上。
石桌上放了一碟煮熟的咸花生米,一小盘青黄的橘子,还有一小壶清酒,后厨的仆役伙夫闲下来之后便会坐在石阶上聊些闲话,譬如谁家的丫鬟又与谁家的侍卫有了私情,谁家的小姐即将出嫁,家里准备的嫁妆却十分寒酸,甚至还不如她的庶妹……
钟淳吃饱喝足后,就会懒懒地趴在清凉的石阶上,任由丫丫用那双小手给他梳毛按摩。
左耳是夏木间的窸窣虫鸣,右耳是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这让他觉得很热闹又安心。
斑驳的日光交错在这一方绿荫荫的小天地,凝成一块块明透发亮的光斑,匆匆的日子好像忽然过得十分缓长。
“听我在宫里当差的侄子说,皇上最近终于打算立新后了,丞相似乎不是很赞同,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劝圣上三思。”
孙姑折着篮子中的菜,见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道:
“听闻要立宫中那位乔贵妃做皇后呢——”
“这消息当真?”众人纷纷问道。
“自然当真。”孙姑有些得意道:“我侄子可是在西直门当差的,宫中什么风声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我今日说的这事啊,据说在宫中朝中早就不是秘密了。”
人人皆晓当今圣上与先皇后乃结发妻子,两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如同世间寻常夫妻一般令人艳羡,以至于先皇后故去后十多年,皇帝都不曾立过后。
可如今怎的如此突兀地要立乔贵妃为后?
丫丫奋力地用蒲扇给奴儿三三扇风,只见伏在石阶上休憩的胖猫儿抖了抖耳朵,似乎也正听着这八卦。
“嗐,立谁作皇后和咱们这帮粗人有关系吗?”李婶是从乡下被卖到上京来的,没读过几日书,看不透这朝中宫中的是是非非,故而疑道。
“虽然同咱们没关系,但是同咱们丞相关系可大着哩。”
老吕读过几年书,是后厨中唯一的“文化人”,见此不由摸着胡子侃侃道:“你们可知在咱们丞相坐上这台辅之位之前,朝中势力最广的都是哪些人。”
孙姑笑道:“不就是乔贵妃的乔家么!”
“不止。”老吕跟讲书一般摇头晃脑道:
“金墉乔氏,灞水姜氏,雨陵公孙——这就是自周朝以来绵延了上百年的中原三大士族,也被称为‘上三家’。前朝的绝大多数重臣都是出自这三大世家,更有‘三公九卿不出乔姜,北门南牙不出公孙’一说,意思便是能当上宰相与公卿之人,他的姓氏定然便在那三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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