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乍然得知小魔头的身世,呆愣了半晌,半是惊愕半是心花怒放,但明面上还是绷着脸,装着很老成的模样道:
“哼……小魔头从小就没娘疼,你这个爹又常常对他不管不问,陈勖不比陈仪有出息,每日只知道纵着他,才将小魔头的性子惯成那样!才九岁便这般嚣张,这样下去还了得!得找个严厉的先生来好好治治他……”
他心情渐佳,还欲再得意洋洋地“高谈阔论”三千字,抬头一瞥那人的眼神,却又突然忘词般的失了语。
张鄜就这般安静温沉地望着他,眼底好似一床平息而宽广的河流。
“张鄜……”
钟淳情不自禁地开口叫了一声,右手撑在那人硬邦的胸前,恶狠狠地在心口的地方按了按:
“……那这里……现在住着谁?”
“你说呢?”
他似乎对这回答不甚满意,看着眼前那突耸的喉结,竟偏头往那处飞速地吻了一下,舌尖还钩子似地扫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湿痕。
紧接着,他便感觉那平稳的心跳霎时如遭重锤般,一下一下地击在掌心之中。
“张鄜,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上我了?”
钟淳不知死活地翘起了嘴角,仰起头望着张鄜。
张鄜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一会,突然冷不防地将人拦腰扛了起来,不顾小殿下激烈的反抗叫唤,重新丢回了自己床上,脱下缎裤后没忍住又给了一巴掌。
“给点甜头就要造反了。”
他想:“还是欠收拾。”
*
慎王府。
一人乔装打扮地冒着风雪潜入府中,直到进入书房之后才谨慎地卸下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此人正是几日前被温允抓进邢狱审问的四名修葺工人之一。
“殿下,小人才几日未来,这府中怎地连看门的人都成了生面孔?”
钟戎着了一身雪色百花龙锦毡袍,手中闲闲地抚着一柄未出鞘的剑,面上的神情确是阴晴不定:
“噢?你不知道?”
那细作表情懵然:“殿下在说什么?小人前几日才被抓去邢狱,眼下才刚见过教主,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替您传口信了……殿下明鉴!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钟戎这才转过身,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朝门房吩咐道:“来人,替客人沏茶。”
细作这才安下心来,捂着端来的热茶歇了口气。
“狱中情形如何?”钟戎问道。
细作叹了口气:“老三、老五和老六都没了,听说是被那姓温的阎王活生生折磨走的,死之前也没有透露过您与教主的半分消息。”
“但他们对我倒是很奇怪,我在里边一点苦痛都没受,反而每日有肉吃、有酒喝,最后什么也没问便将我放出来了……”
钟戎微微抬眼:“你们教主有何话要我说?”
“教主说,殿下不要太过心急。”
细作低头道:“三个月后的皇帝寿宴,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眼下陛下的神智还未能被您完全操纵,殿下需要再等等,等……”
“等什么?!再等下去,我还未动手,便已经教张鄜的人给困死在这了!!”
钟戎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其怨毒之色:“那人以护卫安危之名,明目张胆将我慎王府中的人都暗中换成了他的眼线,从今往后我所做的一切都再也瞒不过他,你们教主还要我等,等什么!?等着被赐死吗!?”
他恨恨地盯着那细作,突然笑了一下,握着那柄剑朝他走去:
“还有你!为何张鄜将其他三人都折磨至死,却唯独将你留了下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是真将我当成蠢货了吗?!”
“必是你早已暗中与他勾结,想要陷害于我!……”
细作听罢大惊失色:“殿下!!小人是清白的!!眼下府中群狼环伺,只有我才能替教主向您代话!若是您杀了我!!那教主便再帮不了您了!!您不能杀我!!——”
钟戎闻言冷嗤一声:“教主,什么教主?他将我当棋子,莫非我便要乖乖听从他,任由他摆布?笑话!”
“只要有那死生蛊的母蛊在,拿到父皇的诏书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你——”
剑光寒芒一闪,一片猩红喷溅而出,还未饮罢的热茶淌湿了杏色的狐裘地毯,就连碎瓷也裂成数瓣。
钟戎漠然地看着细作死不瞑目的眼睛:
“要怪便只能怪你跟错了主子。”
*
大殿佛烟袅袅,隐隐有海潮般的木鱼声从远处传来。
莲青色的帘帷后,一双枯瘦而苍白的手正横在钟鼎之上,一滴一滴的血接连不断地涌进炉中,却仿佛被何物疯狂地抢噬一般,片刻后便没了踪影。
“蠢货!!”
脸覆鬼面的年轻男子听完属下递来的消息后,连那獠牙金刚也仿佛变得更狰狞了几分,终是忍不住地一脚踹翻了一地的莲灯,冷笑了一声:
“早便知道钟戎脑子不好使,却没想到连张鄜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天真地以为有死生蛊便万事大吉了,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本想着让他在平昌军入关后再动手,眼下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宁玛萨迦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希望他就这么躲一辈子,最好躲到张鄜尸骨无存之后,别到时候出来坏了大事。”
“母亲——”
“放心。”
帘帐后的那只手依然有条不紊地转动着手中念珠:“鬼子母神在上,他们都会有报应的。”
那声音淡淡:“宁玛萨迦的脾性我清楚,不必担心他。”
“为娘只怕,届时坏了大事的人会是你啊。”
“曦儿……”
鬼面人沉默了半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母亲,孩儿……”
“我还要清修,你先出去吧。”
那淡如云烟而毫无感情的声音道:“你的弱点你自己清楚,自己再回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
……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入收尾阶段~虽然不知道要收多久( )后面可能有点虐,但是结局是he
第80章 疯魔(八)
一场雪过后,天气渐暖,春意渐浓。
张府后院那些个石榴与枇杷树纷纷抽条发了新枝,从廊下望去一窗明晃晃的新绿,亮得人心悦神怡。
然而,朝廷的时局却不似这大好的春色一般坦荡明朗。
顺帝时日无多是众臣心知肚明之事,若是皇帝早早立了诏书传位于哪位皇子也便罢了,坏就坏在大宛朝中如今既无太子也无诏书,便使本就敏感的立储一事更加扑朔迷离了。
丞相张鄜公然拥护十三皇子的举动已不是秘密,凭着他在朝中多年的根系人脉,这储君之位就算落在钟淳头上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但眼下偏偏四皇子正得圣眷,似乎背后有高人指点,皇帝亦是病得糊涂,万一当真“失手”写下什么诏书,那届时就算张鄜权势再通天,想要将钟淳扶上宝座亦是难上加难。
在众人为此水深火热的局势而忧其自身时,钟淳在张府确是过了好几日没心没肺的神仙日子。
他身上只着了件桂黄色的单衣,露着白嫩纤细的胳膊小腿,酝酿了半天才扭捏道:
“……张鄜,我央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张鄜回府时刚收了公孙家的重礼,正将那盒中之物取在掌中观看,听见钟淳的声音,便放下那物,将他一把抱在自己膝上:
“怎么?想回府了?”
钟淳感觉那人温热粗糙的掌心裹着脚背摩、挲,不由面上一热,讷讷道:“是、但是……也不是。”
他仰头看着张鄜那张眉目如锋的脸,下定决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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