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枚微微睁大了眼。
“我的措辞似乎不太好。”艾利亚斯笑着移开视线,“真抱歉,让您看到我这样失态的表现。”
陆枚哑然片刻,脱口而出:“也让林逾看看吧?”
艾利亚斯:“……”
艾利亚斯:“?”
“我问他为什么不问克洛维斯而来问我,他说因为克洛维斯对你太有滤镜。
“但不管怎么说,果然林逾是想了解你真实的样子吧?”
“您说得像我在对大家撒谎似的。”
“你没有对我们撒谎。”陆枚道,“你是对你自己撒谎呢,冯·维尔少尉。”
艾利亚斯沉默地牵动唇角,露出一抹不算诚挚的笑容。
他总是璀璨如晨曦、如朝阳、如最灿烂的天光,此刻和陆枚一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那双澄澈的眼瞳也似一瞬间沉入无光深海。
“昨晚,林逾脸上没有任何和憎恶、怜悯沾边的表情。
“他只是说,希望我们作为家人,陪他一起看后续的风景。”
陆枚顿了顿,补充:“我可能会考虑这个提案,但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艾利亚斯笑笑:“克洛维一定很喜欢。”
“郁郁应该也是,她一直都亲近林逾。”陆枚问,“所以,少尉你呢?”
艾利亚斯的笑容没有变化。
“……我只觉得维拉妮卡真是言而有信。
“这的确是个美梦。”
维多利亚现在就是很后悔。
可能不去招惹郁郁还更好了。
那样还可以跟林逾讨个人情,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把脑袋别在腰上供林逾即拿即取。
她被S+指挥霸凌了,虽然是她有错在先。
所以她现在被S+指挥反霸凌了。
“今晚夜休时间,到59层办公室来吧。”维多利亚咬咬牙,发出私信,“我们到时候再当面谈谈。”
然而林逾回复:“我在霍勒斯的名单上看到了你,47-124,你在47层7号宿舍吧?”
维多利亚:“……”
本该是壮志踌躇的交易,现在完全像是她在被林逾勒索。
甚至在她犹豫的须臾,又等来了林逾的反问:“你是小山羊派?”
“我想不通什么理由让你完全不考虑段星渊。”林逾答,“要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活下去,那也太感人了,我不信。”
“……”维多利亚还想挣扎,“我是小绵羊派。”
林逾:“本来只是猜的,现在看来的确是小山羊派了。”
维多利亚:“………”
输透了。
在畸形的战场上她就不该追求“交易”,那种全靠法律和秩序才能维持的东西,根本忽略了她和林逾这样悬殊的战力差距。
郁十二听到了她沉重的叹息,立刻借通讯器询问:“大小姐,怎么了?他不答应吗?”
午休时间的维多利亚当然不能回答。
陆惟秋坚决反对和外界联络;
段星渊决心靠解决小山羊派换来向上的机会;
唯一有希望争取的林逾,现在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中立派。
维多利亚实在有些泄气。
她想不出反败为胜的可能,越想越怀疑是她一开始的理念就和这片战场不合。
与其说是战场,大概这里更是猎场、是屠场。
只不过连她也是待宰的猎物。
自暴自弃似的,维多利亚发起最后一次反击:“既然无论如何我都只剩死路的话,那也没必要留下你队友了是吧?大不了你一怒之下把这栋楼都杀光好了,反正我的队伍只剩两个人,郁十二死不死我都无所谓。”
“你再聪明有什么用?你能让死人复活吗?我这就让郁十二动手,真以为你S+了不起啊!”
“赌就赌,看是你找队友快,还是我们动手更快!随便你把我们千刀万剐吧,你队友就来给我们陪葬!”
完蛋了。
这回真的要把林逾彻底激怒了。
维多利亚闭上眼,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林逾一脚踹开宿舍门,手掌如刀把她劈成一百等分。
是她技不如人。
是她棋差一着。
是她频频露出破绽,却直到现在都没看穿林逾哪怕一丝的软肋。
光脑长震了一下。
维多利亚绝望地投去眼神。
果然是林逾发来的回复。
她颤着手点开,想象出无数种恶毒的咒骂或愤怒的恐吓。
林逾:“合作吧。”
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诶?!”
威胁要拿整层楼当人质的林逾居然是无原则保护队友派吗???
维多利亚没有问林逾为什么改变主意,林逾也放弃了再和她深入交流。
他的确有办法在一念之间毁掉整个福利院,但这种行为除了发泄,不会带来任何收获。
——尽管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他真的很想那样做。
林逾知道这是错误的。
或许是商慈的习惯仍在影响他,又或许是某些被遗忘的过去早已培养了他过分的破坏欲——但这是错误的,放纵这种欲望只会和别人两败俱伤。
林逾不怕受伤,但仅限自己。
维多利亚可以不顾郁十二的生死,林逾扪心自问却做不到。
他们的合作内容很简单:
维多利亚归还郁郁,且保证郁十二在常规情况下不再对郁郁进行任何制裁;
林逾则在其他人阻止维多利亚对外联络时适当干涉,确保维多利亚能够向军方传递求救信号。
郁郁被他们带到了49层,这里是霍勒斯的辖区,林逾此前从未怀疑过这里。
当他推开49层办公室的房门,郁郁被人蒙住双眼,光脑和通讯器也被脱下放到一边。
郁十二在旁解释:“只是暂时睡会儿,没有负面影响。”
也正因为被蒙住眼睛,郁郁的“置换”全无用武之地。
至于郁十二用了什么手段让郁郁入睡,林逾能想到的除了体术上的格斗技巧,就只剩下异能或者药物的作用。
他走近了摘下郁郁眼前的黑布,又摸了一会儿颈动脉,确认无虞才看向郁十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郁十二沉默许久,答:“谢谢你答应指挥。”
“不叫她‘大小姐’了?”
“指挥不让我在外面这样叫。”
“你和她除了队友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郁十二微微一愣,迟疑一阵:“我是指挥的随从,负责保护指挥的安全。”
“不是吉斯家族的养子?与其叫‘大小姐’,你更应该叫她‘姐姐’吧。”
“……请不要贬低指挥的身份!”郁十二猛地抬高声线,在林逾的记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林逾嗤笑一声,先将光脑和通讯器检查无损后戴回郁郁的身上,再把郁郁横抱而起。
郁十二早就低下了头不吭一声,似乎自知理亏,又像是单纯的不知说什么好。
临近离开时,林逾在门边微微回头:“我还是不理解,你和郁郁曾经也算家人,是怎样的恩情让你毫不犹豫就能对她下手?”
郁十二紧抿一双薄唇,自觉站在灯光无法照到的阴影里。
“换作是她,也会这么做的。”郁十二答,“指挥说过,‘若怯’不过是野兽的临时巢穴,我们终此一生,只是为了等待主人。”
“你指挥……”
“指挥不会骗我。”郁十二打断林逾的感慨,“……我喜欢听她骗我。”
林逾只得静静看他一会儿,想说无可救药,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评价别人。
于是短暂的对视后,林逾扬起无声的笑容,旋即抱着郁郁转身离开。
当他踏上向上的楼梯,立刻听得身后急促的脚步,霍勒斯怔怔站在平台处,看到他怀里昏睡的郁郁,显然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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