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一切从简,一把骨头烧了就完事儿了,装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可是这十里八乡的老人呢?可都还念着那片土地呢。
只有用棺材埋进土里,办一场白事,叫上唢呐队伍,找个葬师来,那才是他们传统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两种观念的存在其实也并不冲突,看各家自己选择。
只要有人选这种传统的白事一回,牛伯就觉得他自己也有存在的意义。
余逢吉小的时候就跟着余天水走白事,再加上他前世也是一个葬师,对白事的流程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虽然后来余天水不再让他跟着了,不希望他做这一行当。
如果牛伯要找接班人,余逢吉就是他最属意的。
本身他这一身手艺也是从余逢吉的父亲身上学到的。
只是现在一些传统的东西已经式微,年轻人更加向往大都市,不愿意被困居在这里,也不再是以前缺一口饭就要全家饿死,不得不做这一行当的人了。
到了嘴边的话,牛伯又压了下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被喷出来,核算着自己还算是康健的身体还剩下几年。
“还梦见你爸吗?”牛伯突然问。
“梦,凡是给他祭拜前后的日子都梦见。”
牛伯笑了起来,“你爸肯定是要这要那的,等操持完这里的事情,也到了他的忌日,我也去和他小酌一杯。”
“那爸应该会很高兴。”余逢吉想着经常说地下繁华得不行的余天水,有时候还会开玩笑说早点接他们母子过来住大别墅。
哪有鬼还开这种玩笑的?余逢吉那时候觉得一阵无语。
后来祭拜的时候削减了经费,老头子晚上就托梦过来骂他,那点钱天地银行的银行卡都取不出来,别人都是1000000000亿,他这里怎么是五块十块的?打麻将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余逢吉烧了几座金山银山下去,他还说要几个矿工。
其实余逢吉也有点反骨,找了4399小游戏上的黄金矿工打印了几个烧给他,老头子又骂骂咧咧的说听不懂英语,还有那些矿工总开到石头和鼹鼠尸体,他还要付工资,赔钱赔惨了。
想到这些年一百多斤反骨的余逢吉和努力追赶地府潮流的余天水,有时候他觉得这些可以写成一本阴间笑话集,拿出来给他妈看。
牛伯抽完烟,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刚才他一直在观察这院里的情况,不只是死亡咽气的天干地支,还有院里缺失的一些东西。
这里乱糟糟的,也就是村里的叔伯指挥了一下挂白布条示丧,更多的他们就是操劳宴席的事情,一些写讣告、搭建灵堂、准备祭品……都要他这个葬师来操持。
所以牛伯看到余逢吉在这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1)本来想继续更人人喊打那一本,但是后面我自己心境上发生了一些改变,感觉写不下去笑梗密集的文,然后开了这本《葬师》,一些东西都是我机缘巧合之下见识到的,一些习俗以我家乡的为准
(2)为什么余父会在被封印的地府里,后面会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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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灾难即解
亡者殃落地支为申,申子辰坐北向南,唢呐那一桌旁摆了个单独的桌,就是给牛伯的,牛伯的坐法也有讲究,坐北向南,正好也是这屋子的朝向。
余逢吉得以坐在他身边,执着笔写讣告。
讣告只能用白、黄两种颜色纸写,白色为长辈之丧,黄色为幼辈之丧,语言要简洁明了。
牛伯在这方面很放心,自己在准备岁头纸,来负责对接的叔伯是伯娘的小叔子阿光叔,也是关系最近的亲戚了,现在也不得不听着牛伯的指挥。
“纸牛和牵牛童子是要的,引魂幡男剪尖头女剪凹,飘带也要注意,男剪圆形,女剪方形,要剪双数,弄好后拿过来给逢吉写灵幡……”这些都是惯例了,牛伯面容平静的和家属交代。
阿光叔叹着点头,看着余逢吉一手毛笔字,飘逸大气,现在却没有很多心情欣赏,“逢吉,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穗婷也算是我妹妹,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应该的。”余逢吉安慰着。
阿光叔点了点头,垂目间也是红了眼眶,粗粝的手掌随便抹了抹,只是始终难以维持平静,颤抖着手抽出了一根烟,“叔谢谢你,抽烟抽烟。”
还没等余逢吉拒绝,阿光叔就收回了,“都忘了,你不好这口。”
牛伯也叹气,“逝者已矣,要给她点体面,你也要撑起来一点。”
阿光叔两口子不能生育,也是把这姑娘当成自己的娃儿的,小姑娘走了,他老婆直接就哭死过去几回,伤心不比亲生娘少。
去世的是一个人,破碎的何止一个家庭呢?
余逢吉想起那天升学酒的时候,阿光叔还是容光满面的,现在两鬓全白完了,眼睛也变得沧桑浑浊起来,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是木木的。
牛伯是这么劝,道理也是这么些个,阿光叔知道,但有时候伤心就是止不住的。
因为天气热了,怕尸身腐臭,所以丧事要办得紧凑一些,最多明日就要出殡。
而明日也是宜出殡、入葬的吉日。
宝穴已经选好,本来那处地方是伯娘给自己定的,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先行一步,用了这相契合自己命数的宝穴。
看风水的地师和葬师之间素来关系和睦,也有不少联系,对于地师选定的位置,牛伯没有疑议。
讣告和引魂幡写完,外面骤然吹进来一股狂风,把桌面上放着的岁头纸吹得哗啦啦作响,院里角落准备宴席的火灶上的明火直接被吹熄。
这股狂风直卷进厅堂里,把火烛和香都吹得左右偏移,直接燎到旁边遮盖尸体的蚊帐。
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灭火!快灭火啊!”坐在草席上的伯娘痛心疾首,擦泪用的毛巾一直挥舞铺盖着蚊帐上的火,周围的姑婆们见状都上来帮忙,不一伙儿火就熄灭了。
但是蚊帐也被烧了个大窟窿,可以看见里面女孩年轻的面庞,被梳洗得干净,苍白的脸上扫了腮红,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牛伯赶紧站起来,指挥他们,“再拿一帘新的蚊帐来赶紧换上,属虎猴蛇猪的背过身去。”
“婷婷这是走得不安心啊!”伯娘看到那张脸,肉啊肝啊的喊着哭着,周围的人无不悲戚。
徐凤娟走过去换上新的蚊帐,定睛一看,那躺在灵床上的女孩眼角流下一行血泪,帮忙张罗的几个婶子一下子就被吓得腿一软。
“牛伯,牛伯,你看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徐凤娟也是见过类似的情况的,有些担心的问,“这怕不是冲煞了吧?”
门外的狂风已经停止,牛伯捻了捻手指,沉吟片刻,“心中有怨,她不肯走,今晚冲煞时辰可能会起尸,下一个时辰来开光,同辈里有比较亲近的成男成女吗?”
如果是长辈,倒是可以唤自己的儿女,这小姑娘只能让同辈的来了,年纪太小了害怕,而且也容易被邪煞入体。
几个婶子点点头,“有,我叫我家那臭小子来。”
“逢吉也算,有什么事情您就使唤他。”徐凤娟补充道。
“就让他开光吧,本来也是要从五个人里选一个来教导如何开光。”牛伯说着,叫人去找余逢吉进来。
几个男丁已经去帮忙砍竹子了,等会搭灵堂要用,一定要用青翠的大竹子,余逢吉也跟着忙里忙外的,回来的时候才听得这件事情。
“还记得怎么开光吧?”牛伯这个人一向是比较沉闷的,现在有点笑,看起来也是闷闷的,但好歹是笑。
余逢吉一时间想到余天水,也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那些桩桩件件、悲欢离合的故事,有点恍惚,“没忘,不敢忘。”
“好小子。”牛伯感慨,最后还是吐出那句被压抑许久的话,“要是你能来接我的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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