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殊讲了些客套话,便开始了演出。
林序坐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前面的人遮住把他遮住了大半。况且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青殊身上,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琵琶。他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脊骨僵硬,好在并不只他一个人弹奏。即使弹错几个音也不影响整体的演出。
老鸨也在看这场戏,她背靠在柱子上,嘴里和姑娘们念道:“哎哟,青殊儿这出戏唱得好啊,这身段,这唱腔,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旁边的姑娘应和道:“是啊,我想起上次青殊姐跳的那出舞,别说男人,连我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老鸨轻哼一声,笑道:“要是你们也能像青殊姐一样,我都不用愁了。”
姑娘们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但谁心里都知道,青殊这般容貌和才艺都是上乘的人,可遇不可求。
这么多年来,怡红楼里也就出了青殊这一个。
与大部分从小便待在怡红楼的姑娘不同,青殊是在前两年才到怡红楼的。自从她进了怡红楼,怡红楼的生意好了几倍不止。
所以就算是老鸨,对青殊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青殊说什么便是什么,老鸨也左右不了。即使有客人千金求见,青殊说不见,那便是花再多钱也见不了的。
在老鸨和姑娘们笑作一团时,有一小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差点摔倒。
老鸨斥道:“怎的慌慌张张的,不成样子。”
小生急着说:“二楼有一位客人,点名儿要青殊姐呢。”
“我当是什么大事,今天这里来的每一个人,谁不想见我们青殊儿。我之前便说过,你青殊姐是不见客的。”
小生面色涨红,喘着粗气说:“是那位客人。”
老鸨面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也失了冷静,露出焦急的神色。
那位客人,是怡红楼里最特殊的客人。
老鸨不敢怠慢,在心里想着措辞,去到了二楼。
那位客人的房正好面对一楼的最中央,是楼里最好的位置。这个位置基本上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一些很特别的客人,才能坐在那个位置。
最近两个月,那个屋子被一位客人包了场。这个客人的具体身份,老鸨不得而知,但是这人出手阔绰,不止本人气宇轩昂,手下的人也都是气度不凡。
这位客人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只待一小会,有时候待的时间长一些。但从来没有点名要任何一位姑娘。
这位客人来后,青殊也不是第一次演出了,缘何今天要见青殊?
房门口站了两个人,身高七尺,形貌昳丽。他们站得笔直,一言不发。
老鸨走到门口时,两人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若是平日里见人,老鸨尚能嬉笑怒骂,但这屋子里,坐了那个人,便仿佛身至冰山一般,空气都冰冷凝固了下来,教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那人背对着老鸨,一手支撑着头,侧坐看窗外。隔着帷幔,老鸨看不清他的面容与神情,只觉得这人凌厉得紧。
老鸨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大人有什么指示。”
那人的声音冰冷,没什么感情地说:“这琵琶,弹错了几个音。”
今晚的琵琶,林序会参与弹奏,老鸨是知道的,这是青殊的意思。大家看戏基本上都是冲着姑娘们来的,老鸨也没对此有什么异议。
没想着,这个二楼的客人,却对此上心了。
老鸨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敢笑,只得干巴巴地说:“今天弹琵琶的是位新人,是我没有教好,影响大人看戏,真是罪过。烦请大人不要介怀才好。”
这位尊敬的客人说:“不,我觉得很好。”
客人拍了拍手,有一人推门而入,是刚才门口站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他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一些玉石和珊瑚。
老鸨赫然,惊讶地说不出话,那人说:“这是公子的意思,公子很喜欢这场戏。”
老鸨直到把箱子抱到库房时,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平日里给赏钱的客人也不少,怡红楼从来不缺富贵的客人。但这般阔绰,还是头一遭。
捧着这个箱子,老鸨都没追究小生传错话的事了。
在怡红楼里像老鸨这样的人,眼力见儿都非常好,她知道,二楼那位矜贵神秘的客人,不是为青殊而来的。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林序告别了青殊,便往家里赶。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街上传来阵阵凤笛的声音,回荡在临安这座不夜城。
街上人来人往,华丽的马车在飘香的街道行过。
林序时不时停下来为马车让路,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照这样的进度,何时才能到家?
夜晚的临安热闹非凡,但热闹都是别人的。
直到一辆马车在林序面前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通体为黑色,饰有绿色的花纹。比起镶了金银珠宝的马车,这辆马车似乎显得有些朴素。但没人会觉得这辆马车不值钱,因为拉车的并不是常见的马,而是一头狮头鹿身的异兽。
就连车夫穿的也是一身绸缎。
车上下来一个青年男子,恭敬地向林序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天色已晚,路途尚远。我家公子希望能有荣幸送阁下一程。”
林序有一些疑惑,道:“你家公子是?”
“公子说,到了时间自然会知晓的。”
既然别人这么说,林序也没有再多问,只是依言上了车。
车厢里面并没有那位公子,林序盘腿坐下来,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窗棂。
马车行驶地很稳,即使林序并没有告诉车夫自己家的位置,马车还是准确地停在了林序的家门前。
似乎是马车的主人,在故意传递一种,对林序了如指掌的讯息。
倒是好久没遇到这么奇怪的人了,林序对此也没有问什么,只是道了谢,款款回了家。
他也在无声地传递着,就算对方对他了如指掌,他也不会因此慌张。
马车上的主人,嘴角噙着笑。悠悠地转着手上的杯子,透过镂空的窗,目送着林序。
待林序到了家,主人拍拍手,狮头鹿身的异兽长啸一声,背上长出一双翅膀,载着马车往天上驶去了。
林序走到门前,正打算撕门上的符咒,就听见竹林里传来吱吱声。
一只蝙蝠飞到林序的面前,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往林序屋子旁的小溪飞去。
林序了然,跟着蝙蝠走,发现小溪里有一条长着翅膀的鱼。此鱼通体透明,白皙的骨头清晰可见。
让林序感到惊奇的是,它的嘴里叼着一封信。
透明鱼围着林序游来游去,把信放到了林序的脚边。
蝙蝠对这条鱼很感兴趣,飞到一棵树上,从树枝上俯冲而下。打算把这条鱼从水里叼出来。
在蝙蝠快要靠近水面时,透明鱼一跃而起,用翅膀狠狠拍向蝙蝠。蝙蝠被拍倒在岸边,翻着肚子躺在地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透明鱼向林序低了低头,又在林序脚边游了几圈,才悠悠离去。
林序拿了信,走过去看了眼偷鱼不成反被揍的蝙蝠。蝙蝠本还在扑腾着翅膀,看见林序走进,便直接不动了,躺着装死。
林序把它提了起来,看了眼,发现没什么大碍,又丢了出去。
这玩意不能近看,长得太丑了。
蝙蝠在空中挥着翅膀,又向林序飞了回去,停在林序的头上,爪子抓着林序的头发。
林序把头上的生物拿下来,道:“好了,小易,别闹了。”
叫小易的蝙蝠闻声没再抓林序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飞在林序身边。
林序回到房间里,打开了那封透明鱼送来的信。
这封信是黑色的,上面流动着绿色的波纹。林序很容易就想到了今晚送他回家的人。
林序本以为自己的疑惑,信里会有解答,但是看了信,却更加深了疑惑。
信上用虬曲苍劲的草书写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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