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看见她印堂隐隐散发青黑之色。
这是灵魂即将黑化的表现。
也就是说,她离成为恶灵,还有一线之差。
小孩子变成恶灵,比成年人更麻烦。
因为面对成年人,你可以用各种规矩利益去说服对方。
但面对狂化的小孩子,可不是平常说一两句软话,就能哄的。
更何况,笑笑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来解决。”
广寒丢下一句话,朝笑笑走去。
何疏没想到他会把麻烦揽上身,因为广寒怎么看都不像“多管闲事”的人。
但广寒无意解释更多,他径自走向笑笑。
“你在看什么?”
广寒停住,站在笑笑身后。
小孩没有回头,兀自盯着会所正门的方向。
“我想进去。”
“还找她?”
“不,杀了她。”
笑笑缓缓扭头,原本正常的眼睛此刻布满血色。
“你会拦着我吗?”
“会。”广寒冷冷道。
笑笑咬着下唇。
大门进去有关公像供奉,那曾经是她忌惮的存在,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大增,原本被压抑禁锢的仇恨瞬间挣脱枷锁纷涌而出,流淌全身,只要她愿意,那尊神像再也挡不住她。
她可以潜入里面,在那个女人的房间里等她,等她回去,就算一时半会无法杀她,只要夜夜入梦,让她白天精神恍惚,自寻死路。
但笑笑直觉,眼前这个男人,却比那尊神像更难对付。
“你为什么要帮她?”
笑笑连广寒也怨恨上了,她已经不再是今天之前那个乖巧聪明,只想得到母亲一点怜爱的小孩。
她的世界彻底被打碎,再也无法重铸。
“我没想帮她。”
广寒按上她的肩膀,笑笑直觉一股巨力当头压下,令她根本无法挣扎抗拒,轰然一声之后,整个人就被碾为齑粉,也就没听见广寒的后半句话。
“他很为难,我只是在帮他。”
第64章
笑笑觉得自己像是睡了长长一觉。
实际上从意识黑暗到再度清醒,只在眨眼之间。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仓库面前。
左边是市一院,右边是一间药店。
她依稀记得这个医院,当年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经常被带到这里来做检查,只是当时意识迷迷糊糊,没有太多记忆。
笑笑抬起头。
她不识字,看不懂“黄全物流”四个字,只是本能感觉危险,想要后退逃跑。
但一只手被牢牢抓住,她跑不了。
“你放开我!”
她尖叫起来,带着哭腔。
“要么闭嘴,要么现在就魂飞魄散,你选。”
广寒根本没有讲道理哄孩子的耐心,直接丢出两个选项。
他知道笑笑能听懂。
这孩子虽然只有六岁,但她过早经历坎坷,远比同龄人早熟。
对方果然抽抽噎噎,停了哭声,惊恐瞪着广寒。
她发现广寒也不像在何疏那里那么无害了。
那时候的广寒,虽然话少,但甚至还会帮她点香,让她能填饱肚子。
现在的广寒,身上隐藏危险,令直觉敏锐的孩子下意识恐惧。
“跟我走,到时候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不跟我走,你现在连选择都没有。”
仓库那道拉闸门对广寒如无障碍,笑笑感觉两人像走在一条漫长黑暗的路上,一步千里,又像半步都没迈出去。
她不知道此地时间与空间无限压缩,可以是漫长千百年,也可以是转眼一瞬间。
长长短短,存乎一心。
两人走过绚烂星空,曲折河堤,白天与黑夜交织,幻化出无与伦比的壮丽。
笑笑毕竟还是小孩,满心怨恨逐渐被好奇取代,她抬头仰望,眼睛眨也不眨,要不是身体还被广寒牵引着,估计就此驻足沉溺了。
但目眩神迷的绮丽之后,则是陡然一变的阴森!
无数荆棘从两旁伸出,争先恐后想要挡住他们的去路,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似乎在寻找两人弱点,等着扑上来吞噬。
只是那些窥伺的眼睛,在与广寒对上时,纷纷退避,不见踪迹。
凄厉惨叫遥遥传来,似受尽千百年折磨的厉鬼,急于挣脱铁索,却又不得不屈从更强大的力量。
笑笑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凶狠,她另一只手也不由紧紧抓着广寒的衣角。
广寒停住脚步。
笑笑看见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横在他们前面。
灰雾之中,陆陆续续有人走向不远处的小桥。
那桥细长摇晃,仿佛竹子打成,很难并行容纳两人,想要抢着过去的人多了,桥身摇晃得更加厉害,不一会儿就有人掉进河里,连扑通一声都没有,很快就被河水没顶,消失在灰雾之后。
后面想上桥的也不敢上了,纷纷涌向桥边小舟,想乘船渡河。
可那船夫似乎要价很高,众人纷纷失望走开,在河边徘徊,也有人不死心,伸手去抢船夫手里撑船的竹竿,结果被船夫反手一打,人也落进水中。
见此情状,谁还敢再造次?
旁人只得羡慕嫉妒地望着那个出得起价钱的人施施然上船,被小舟一路载到河中央。
忽然间又出了变故!
河里伸出几只手,拽住乘客的腿往下拖,直接把他给拽进河里,小舟本身剧烈摇晃,船夫却稳如泰山,哎呀一声,摇摇头,继续撑船回来。
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这不是杀人越货吗,还有谁敢坐你的船?!”
“你懂个屁!”船夫冷笑,“他自己生前造孽过多,那都是被他害死,又没法往生的冤魂!这条河最公平了,比那殿前法镜和功德簿都管用,你要是问心无愧,就只管上来,绝对翻不了!”
说是这样说,谁还敢上去,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有一个人给钱上了船夫的小舟。
那人果然一帆风顺,无灾无难,顺利过河。
船夫再折返回来时,却不肯载人了。
因为他看见广寒。
“您怎么来了?”船夫一反刚才高傲,露出近乎谄媚的热情。
“送人过河。”广寒道。
船夫看了看笑笑,露出讶异之色。
“这孩子……也好,您跟我来。”
笑笑不由自主被广寒牵着上船,身后有人不服气。
“他们怎么没给钱就插队!”
船夫理也不理,撑杆把小舟荡开。
忿忿不平的围观者上前抓向笑笑,冷不防小舟一下子急速荡开,那人一脚踩空掉入河里,沉浮几下直接消失了。
余者哪里还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去。
一路应接不暇,笑笑一直处于迷蒙状态。
换个成年人,肯定会问,牛头马面呢?黑白无常呢?怎么不是鬼差押送,而是船夫渡河?
但笑笑只是个孩子,哪怕她再早熟,也是个见识有限,从小到大没有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像她一出生就已经非人的婴灵,本该一直维持长不大的形状,直到灰飞烟灭,可她竟能借着跟母亲交流的梦里一点点成长,直到现在的模样,已经十分罕有了。
小舟行到中途,突然剧烈震颤,左摇右摆,几乎快要翻覆,河里不停有怨鬼怨魂露出狰狞恐怖的面容,伸手想要抓向他们,却好巧不巧,险险又被船夫避开。
笑笑吓得不轻,主动紧紧抓住广寒的衣角,生怕自己被颠下去。
船夫一边勉力撑杆,一边斜眼偷窥广寒,欲言又止。
广寒忽然道:“想杀我就上来,别在水里躲藏。”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中午吃了几碗饭,伸手摸出一把长枪。
笑笑连眼睛都没眨,却根本不知道他那把长枪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通体黝黑红光流转,宛如血色浸染。
河里一下子平静下来,那些恶鬼怨魂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吓到,还是被这柄长枪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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