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109)
沈月檀笑了起来,郑重接过书册,“叶兄有心,我自当勤修苦练。来日重逢时,必叫你见到我独当一面。”
叶凤持也缓缓颔首,应道:“来日重逢时,必拭目以待。”
二人作别后,叶凤持又迎来新访客,他看也不看那人,只摇着头叹道:“看得当真紧。”
沈雁州一身烟青色绣暗金万字纹的锦袍,大马金刀在叶凤持对面坐下来,交叠双腿,含笑道:“叶兄误会了,我可不是追着他来的,是专程来见你的,不想就遇上了。”
叶凤持垂目道:“我意已决,倒劳烦陛下白跑一趟。”
沈雁州叹道:“叶兄误会了,我与温家老头打擂台,本就不该牵连你,你纵不走,我也要设法将你摘出去。只是我有一事,还要请叶兄帮忙。”
叶凤持道:“力所能及之事,但说无妨。”
沈雁州便取出一个鱼形的储物荷包并一张羊皮地图,放在桌上推到叶凤持面前:“叶兄北上路径中,偏东百余里处,有一座鬼鸣山。我想请叶兄前往山下军营一探,此为地图和一应所需物资。那军中最高将领也不过四重天修为,断不会害得叶兄以身犯险。”
叶凤持打开地图扫了一眼,沉吟道:“这军营隶属罗睺罗王麾下?这世上竟有请外人刺探自家军营的道理。”
沈雁州苦笑起来:“一言难尽,这座军营虽在我麾下,却不受我监管,就连兵力补充也不经司军殿,而是从善堂调遣……我若去查,则毫无破绽。只得求助叶兄。”
叶凤持听闻善堂二字,心中略有触动,便抬手将地图同荷包尽收入袖中,算是允诺相帮。
翌日是目莲取了赦令,亲自将叶凤持放了出来。待消息传到温颂安耳中时,叶凤持早已向王上辞行,翩然而去。温氏种种算计,只得从头策划。
第86章 俊杰
师罗城建造在沙漠腹地,无边黄沙之中的一片绿洲中。绿洲方圆百里,中央有一座石山,山石全是经历亿万年岁月的砂砾,在地底极深处被地火熔炼重压,凝结而成的岩石,也是罗睺罗王域的一项特产,名为晶砂岩。
此物极重,又坚固无比,任暴风狂沙日夜摧折,万年不蚀,用以建房再理想不过,是以师罗城的房屋俱以晶砂岩建造。
下品晶砂岩色呈黝黑,谓之玄晶砂,量大常见,如遮日宫所在的石山便是玄晶砂构成。玄晶砂建造的平民住屋亦是处处可见,挤挤挨挨的石屋鳞次栉比,外头刷着白漆,放眼看去成条的白晃晃,犹如巨兽骸骨。
中品晶砂岩唤作玉晶砂,状如羊脂白玉,莹润玉色中又带青、金、绯、朱等各色,精美绝伦之余,品质也比下品晶砂岩好上许多,更能兼容道力,是以连板甲、盾牌上也会采用,只是太过笨重,且产量稀少,无法普及。
至于上品的晶砂岩名为天晶砂,透彻如冰,则是可遇不可求,一条晶砂岩矿脉经开采之后所得,约莫九成五是玄晶砂;剩余半成里,若是运气好,则有九成是玉晶砂,一成天晶砂;若是运气不好,天晶砂就半点也无。
正因此物罕见,在罗睺罗王的遮日宫中也是稀有之物,通元楼却将天晶砂打磨成薄片,镶嵌在窗户上,则足以宣示其豪富奢靡的超然地位了。
那天晶砂乍看虽似无色琉璃,然而却透出股锐利森寒之气,能隔热透气、澄明心境,更兼不会反光,近看透明,远看则为幽幽阴影,令寻常百姓望而生畏、并敬而远之。
然而通元楼自打嵌了天晶砂,楼后还有个人工湖,便成了师罗城中最顶尖的酒楼,是达官贵人、世家公子们最爱的聚会之所。消息流通,也比别处更快一些。
这几日通元楼里的显贵们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新任罗睺罗王。
有人说他经历传奇、气运加身;有人说他天纵英才、资质过人。种种传言,不一而足。
不觉间话题便绕到了新任司香殿主的身上。
便有个穿藤黄色锦袍的白胖年轻人露出暧昧神色,低声道:“那司香殿主其实出身寒微,学的虽然是炼香一道,却也资质平平。不过凑巧与王上的故人相貌神似,是王上念旧情,爱屋及乌,这才将人千里迢迢从勇健王域召了来。若是受宠,养在后宫也就是了,不成想王上竟将九司的职位赏了他,当真是胡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姑且瞧着……”
他正说得高兴,身旁一人便嗤笑起来:“蒋二傻子果然名不虚传,这等蠢话自己信也就罢了,煞有介事在席间讲,你不嫌丢人,我倒替你臊得慌。”
那小胖子是七世家中,蒋氏的嫡系子弟,本名蒋翀,被人横加侮辱,顿时变了脸色,恶狠狠指着那开口之人,骂道:“公孙胖!你才是个坐井观天的大傻子,我可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一名穿浅葱锦袍的公子摇着玳瑁骨扇笑道:“蒋二傻子的话固然未必可信,蒋翊兄身为黑曜军统领,这话若是他说的,倒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其余人纷纷称是。
被唤作“公孙胖”的青年一身白练色锦袍,非但半点不胖,反倒是身形修长,容姿堪称昳丽,唯独一双眼中寒光冷冽,锋芒毕露,中和了阴柔相貌,令人第一眼只看得见他通身宛若烈火煅烧的锐意。
他只讥讽横了列席的众人一眼,自装满冰块的瓷瓶中取出冰镇好的银色酒壶,自得其乐给自己斟酒,一面冷笑道:“他当年被主宗驱逐,孤苦伶仃无人看顾,是元苍星花了十年寻到他、将他接回离难宗培养,不至沦落成一介散修,不知何时便丢了性命。元苍星对他恩同再造,最后结局如何?”
沈雁州的身世早被调查得清清楚楚,在座者但有关注,便都是了解的。
就连那小胖子也知晓这段往事,回道:“被逐出宗门,至今生死不明。”
那青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再斟酒,“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你竟信他念旧情?若是寻常念旧也就罢了,你竟然信他因此公私不分,做出危及自身利益之事?这到底是蒋大傻子蠢还是蒋二傻子蠢?”
蒋翀气得脸色涨红,以玉骨扇代剑,气势汹汹虚点那青年:“公孙胖!你说我傻我不同你计较,竟说我大哥,我、我要同你决斗!”
那青年放下酒壶,两指一伸,便夹住那柄扇子,轻轻松松自那小胖子手里抽了出来,唰一下打开,自己扇得爽快,眯了眼嗤笑:“双脉轮的手下败将,先学会捋直舌头说话再来与我挑战。”
这青年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判字,亦是七世家的子弟,与蒋氏两兄弟素来交恶,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幼年时修行未够,动起手来也不过打出些鼻青脸肿的皮外伤,倒也无伤大雅。如今各有修为,又忌惮事后责罚,动手便少了,口舌之争却是从来少不了的。
蒋翀被他一激,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跳着脚怒道:“扇子还我!公孙判!我要同你决斗,下月聚灵大会,你可敢应战?我叫大哥来打你……”
这小胖子开头气势汹汹,还颇有两分年少轻狂的劲头,不料末了立时露怯,引得围观者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公孙判也后悔同这二傻子一般见识,将扇子扔了回去:“就你这点出息。决斗也要你大哥代替,索性成亲也让你大哥代替得了。”
蒋翀手忙脚乱接了扇子,竟当真怔愣愣在思忖这建议。好在不等他再语出惊人,几个年轻公子哥儿突然骚动起来,纷纷离了座,撩开凉亭周围垂着的碧云纱帘,压低的嗓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是温桐!温桐来了!”
通元楼下的人工湖名为素盏,有舟舫穿梭其上。湖畔生着比成人更高大的墨绿仙人掌,湖中有芦苇成片,如浩渺青烟拢在幽绿水面。再远处则是层层碧色浮萍,正被一叶轻舟破开。萍卷浪翻,在轻舟后头划开两条犹若鸢尾的水痕。
一条与青空同色的身影卓立舟头,午后阳光正好,恍惚间仿佛云破天开,有仙人履波而来。
小舟无人执桨,眨眼就到了岸边,温桐闲庭信步走上石滩,竟连衣角也未曾沾到一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