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104)
沈月檀再度叹口气,权当默认了。
叶凤持又道:“师罗城离海近,我打算渡海北上。”
沈月檀一怔:“你要去魔域?”
修罗四域之外,皆为魔域,道力稀薄、魔力浓厚,纵是大能也难生存。
叶凤持此举,等同自寻死路。
沈月檀难免皱眉犹豫,不知如何出口劝阻。叶凤持却笑道:“我有些困惑,非去魔域则不能解惑……阿月,你可曾听过卓潜之名?”
沈月檀才摇了摇头,突然一震:“是他!”
当年他与沈雁州潜入地狱界,为的就是寻找这大名鼎鼎的人物。卓潜生于修罗界,因刺杀前任罗睺罗王失败而被捕,至今关押在地狱界中。就连初六……也是卓潜当年的宠物,且他如今修炼的六道经,只怕也是师承于卓潜。
叶凤持道:“正是。我隐约有听闻,他当年正是在魔域修炼,因而入魔,继而才铤而走险行刺。”
沈月檀沉吟道:“你不信他入魔?”
叶凤持颔首:“无论入魔与否,他能有当日之成就,在魔域修炼的经历功不可没。我……如今修行受阻,困惑无人能解,倒不如效仿先贤,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月檀隐约猜到他的意图,不由叹道:“叶兄,你太心急了。”
叶凤持下意识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杯盏,说道:“不是心急,是心慌。”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他的血亲横死,他却每日悠闲品茶赏香,等着道力日增,九重境界水到渠成,与废物又有何异?
沈月檀知道劝不住他,只得暗自叹息,二人转而说了些闲事。不过多时,总算鹿舟的青灯亮起来,是师罗城要到了。
师罗城是罗睺罗域的王城、罗睺罗王的居所,修在一整座巍峨石山之上。离着老远就能看见由山腰至山峰的宫殿连绵不断,座座房顶银光闪闪,装饰着五光十色的珠宝,奢靡至极,却也庄严宏伟,倒是很合沈雁州的胃口。
鹿舟尚离城百里之远,就要按规矩降落,步行进城。侯赟也因此得以逃脱面壁的处罚,这小猴子如蒙大赦,一路在黄沙里跑来跳去,分明兴高采烈,却又抱怨道:“想不到王城外也如此荒凉!走一里是沙,走十里还是沙!连根草也不见!”
第82章
侯赟看得清楚, 那一列骑兵有五六百人,个个骑着漆黑战马,玄衣黑袍、外罩皂色披风,面上还覆着黑色面巾,头缠裹布、腰佩弯刀,气势汹汹杀了过来,犹如一道凝如实质的炽热铁流在沙尘上蔓延冲刷。他顿时骇然, 下意识就蹦回沈月檀身前,摆出防御的架势:“强……强盗?”
镜莲道:“莫慌,是陛下派人来迎接了。此乃担任罗睺罗王近卫的精锐,名为黑曜军。”
他语调中略藏矜持,又有些许欣喜,想来这列骑兵当中有他的故人。
众人便在原地等候, 那列骑兵转瞬即至,为首的青年仅有披风周围一圈绣着里外两层银白色回纹。他摘下面巾,容貌俊朗,眉目间与镜莲十分相似,纵身下马来,含笑行礼道:“在下黑曜第一队领队目莲,奉旨来迎月公子及各位。”
镜莲等两边见过礼后, 也上前一步, 含笑行礼道:“哥哥。”
目莲颔首, 又对沈月檀道:“愚弟顽劣, 这一路多得月公子照顾。”
沈月檀自然也同他客气:“哪里, 这一路得镜莲师兄助力颇多,感激不尽。”
寒暄完毕,目莲便命部下牵来几匹同样通体漆黑的战马,解释道:“王城周围五十里皆为禁区,不可动用法宝,是以只得以马代步,请各位包涵。”
等众人上马时,目莲若有所思看着沈月檀,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镜莲说道:“怪道雁州大哥这般着紧,月公子如今愈发跟夜离哥哥长得像了。”
镜莲只狠狠瞪他一眼,低声警告:“哥哥,慎言!”又往一旁张望,见沈月檀骑在马上,正低头教训挂在马腹上不肯动弹的小猴,应当未曾听见。
目莲讪讪一笑,扬声下令道:“全队听令!护送 月公子回城!”
五百黑曜军轰然应喏,整齐调转马头,往师罗城全速返程。
与勇健王辖下截然不同,罗睺罗域有黄沙绵延无尽,大大小小绿洲散落其中,师罗城便位于其中最大的一处。
是以城中居民无论服饰风貌、饮食习俗、甚至骑乘用具都与双河城、问道宗截然不同,侯赟进城后便左顾右盼看个不同,满脸新奇之色。
王城往来者众多,有人穿长袍,有人着短褐,如沈月檀等人这般衣着的修罗众混杂在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穿着绣金线对襟长袍的男子中间,彼此神态热络,颇有些异域风情。
黑曜军自王城主干道一路突进,人人避让,待进入师罗城内城时,侯赟尚且意犹未尽,缠着镜莲追问不休。
两名女官在内城门口就迎了上来,红衣女官对沈月檀行礼道:“月公子,陛下请公子前往遮日宫觐见。”
黄衣的女官则对叶凤持等人行礼道:“请叶公子、两位刘公子、侯公子,随卑职前去安置。”
侯赟一愣,立时抗议道:“这不成!我要陪着月大哥!”
沈月檀却安抚般拍拍他后脑,“无妨,我有私事要谈,你们先去安置。”
侯赟犹自不甘心,喃喃道:“私事?月大哥同那……那人有什么私事要谈?”
不等他喋喋不休多做纠缠,刘氏兄弟一左一右挟持住这小猴,跟着黄衣女官走了。
叶凤持临走前低声道:“不必担心……他总不会害你。”
沈月檀笑道:“这个自然。”
众人遂分道两路,一路往西。沈月檀则向北,上了高楼,乘一架由羽毛鲜艳的绿、蓝、白孔雀拖曳的华盖坐舆,直奔山腰最大的一座宫殿。
那女官自称名唤封夷,将沈月檀领入遮日宫中一间偏殿,上了茶水点心,说道:“请月公子稍待片刻。”福了一福便出去了,只留他一人在殿内。
沈月檀便在房中闲坐片刻,又起身赏玩博古架上的花瓶摆件,最后连房脚两只比他高的铜鹤香炉也看了个仔细,就听门外有人踌躇了不知道多久,方才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一声未发,光是脚步声就格外安稳悦耳,沈月檀背对着门口,仍然心如擂鼓,不得不按了按胸膛克制。
他心慌意乱,沈雁州又何尝不是?
暂别不过三四个月,再见时竟恍如隔世。暗金绣纹密布的衣领间隐约露出白如冰雪的后颈,青绸裳顺着肩头后背熨帖下坠,愈发显得身形清瘦如水边菖蒲。柔韧摇曳,劲草如刀,若是抓得紧了,便换来血肉模糊。
沈雁州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快了怕他不悦,走得慢了又怕他逃走。离得近了,才见沈月檀转过身来,冷淡看着他,没有半分喜色。
果然如此……
沈雁州暗叹,纵然早有预料,如今亲眼见了,仍是钝痛难捱。他不肯来,若非慑于阿修罗王的权势,只怕再也不肯见他。
“圆圆……”沈雁州五指张开又握紧,犹犹豫豫后,仍是艰涩开口道,“世间万物,皆有代价……”
不料沈月檀却抬头看他,眼神冷漠,打断话问道:“夜离是你什么人?”
沈雁州噎住,竟难得一次回不过神来:“什么?”
沈月檀横了他一眼,擦肩而过,去书案之前看文房四宝、铸铜镇纸等各色物件,却寻不到沈雁州与他人有染的蛛丝马迹,一面仍是冷道:“方才听目莲提起时我只觉耳熟,等你时想了又想,才记起当年赵管事曾同我提过,说你荒淫堕落、不思进取,整日里出入听涛巷,连花魁夜离都勾搭上了。如今你贵为阿修罗王,怎的不将你的心肝宝贝也接进师罗城?”
沈雁州一面听他说,一面见他如捉奸一般四处打量,突然心中畏惧烦忧尽去,上前几步,将那青年抱在怀里,下颌放在肩头,耳鬓厮磨,低声道:“这不就接进来了?”
沈月檀挣了一挣,那人一双手交缠他腰身,扣得十分紧,后背贴合的胸膛宽厚包容,久违得叫人险些落泪,他合目侧头,避开耳畔热气,“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