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俊逸潇洒,墨蓝衣衫如星河夜幕,踏过战火迎面而来。
上官九方才被山贼踹中了心窝,此刻重伤难捱,更难支撑涣散神智,阖眸失去意识之时,却仿佛隐约落进了一处……颇为硌人的怀抱中。
后来他才知晓,唐门中人,浑身铁甲钢锋实属寻常。
当上官九再睁眼时,眼前那张布满玩味的脸,也属实贴的太近……惊得他一阵咳嗽。
他这番倒是吓的唐清歌连忙将人扶起,又是抚胸顺气,又是跑去倒水,直至对方平复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无奈摊手道——
“小爷这张脸太丑?咋个给上官庄主给吓成这副样子哦。”
“嗯……?”
上官九捧着茶杯打量眼前人,昨夜画面在脑海映现,他不由自主开口唤道:“唐、唐清歌……?”
唐清歌双手叉腰得意点头:“上官庄主好记性,正是小爷我。”
上官九回过神来,不免立即开口向人道歉:“多谢昨日恩公救命之恩……方才,方才属实是恩公靠的太近,某一时未能回神……”
“靠得太近?那还不是因为上官庄主长得好看?”
唐清歌挑眉笑笑,出言挑逗惹来上官九一阵语塞脸红,他却不以为然,凑上前俯身迎上对方闪躲目光,既痴又诚道——
“上官庄主的眼睛,真是好看……便是东海的明珠,也抵不上分毫。”
……
转眼数月已过,上官九伤势已经大好。但唐清歌对他要求过于严格,不准吹风,不准沾食荤腥酒水。可上官九又不是苦行僧,自然受不得这个。
前日那些山贼又来攻打银杏山庄,好在有唐清歌指挥部署,银杏山庄才得以大获全胜。白日里,山庄大摆宴席,唐清歌代上官九犒劳众弟兄,满堂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上官九却是一口也没尝到。
此刻夜色正浓,他终是忍不住偷偷摸进了厨房,想给自己打打牙祭,谁知手还没碰着白日剩下的烧鸡,便觉腰上一紧,被人给一把提了起来。
“唐公子……”上官九无奈道:“你是夜猫子吗,这么晚还不睡。”
说着,他还不甘心伸手朝着烧鸡抓了两下,不过唐清歌位置拿捏的刚好,他这番努力自然是徒劳无功。
毕竟唐清歌曾经告诉过上官九:其他不论,你可以永远相信唐门弟子的准头和对距离的把控。
“喔,我是没睡,那难不成庄主你此刻是梦游?那还挺厉害的,一路直奔厨房,是半点弯路也没绕啊。”
唐清歌此言一出,上官九沉默垂头,只能任由对方把自己给抱回房里。
一路上夜风寂静,四下无人,这几月来被对方照顾惯了,上官九也早没了起初时的别扭,干脆双手大大方方搂住人脖颈。
唐清歌忽然开口道:“庄主本来就瘦,如今更瘦了,确实是该补补,但是药也太苦咯……”
上官九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说起此事,随即却听唐清歌继续道:“我姐在就好咯……小时候我身子弱,不爱吃药,她炖汤香的哦,药膳也美的……后悔我没学来,不然现在就能给庄主做咯。”
上官九闻言心中思绪翻涌,复杂难辨却欲言又止。唐清歌虽小他三岁,这几个月来却对他照料的无微不至,仿佛是个兄长一般。
但上官九却时常会想……唐清歌会否有一天离开?
不,他本就应该离开。自己本就没有任何立场理由将他框住留下。他有家,有家人,有云游天下行走江湖的志向,他上官九何德何能,又有何道理盼着他不走呢。
可一连数月,唐清歌却从未提起过此事,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与山庄的弟子,还拼死替他抵御外敌。
上官九终是没能忍住,垂头低声开口。
“唐公子可是想家了?是否……要离开银杏山庄了?”
唐清歌却是脚下一顿,似是愣了一下才茫然开口:“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不不不……绝非如此!”上官九立即否认:“只是受恩情日久,拖累也日久,你是唐门的少主,你迟早要……”
“上官九。”唐清歌少有的出言打断了他,回身将人放在了一旁的假山上,自己则扬起头来,神色少有的郑重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救你吗?”
上官九坐在假山上有些无措,不敢直视眼前之人,只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我听说你是个好人。”唐清歌正色道:“我这辈子,最是见不得好人受苦,见不得好人死在我眼前。你护一方平安,但一想起却没人护你平安……”
“我就难受。”
上官九心跳一瞬凝滞。他全然未曾料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回神一瞬,却正对上唐清歌那双灼灼如焰的眸子——
焰火热烈赤诚,映入水光波纹。
唐清歌忽地却又笑了起来,恢复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桀骜模样,冲着上官九摊了摊手道:“唐门内乱,大姐失踪,大哥杀疯了,唐门如今只剩一把烂摊子,小爷可不想浪费大好人生给他们收拾……”
他笑着笑着,却又苦笑起来,抬眼望了望天边月,又回望过来,正对上眼前人月华明珠般的眼。
“唐门,我已不想再回……江湖是大,但我,很喜欢这里。”
……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上官九远在暗道入口时,便听见了这阵阵回荡空灵的歌声,他走近些许,便看见那翘着二郎腿坐在土坡上兴奋高歌的唐清歌。
他身侧围着一众山庄弟子,正听得如痴如醉。
唐清歌的确不负其名。他的歌声清亮透彻,高亢顺滑,既如金石坠地,又似溪流婉转。闲时他便喜好拉着上官九,要对方弹筝相伴,如今带领众弟子挖地道,便是休息之时也不忘唱上两句。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曲罢了,众人纷纷合掌叫好,无一不表示要听唐清歌再来一曲,唐清歌清了清嗓子,刚要再开口,却听闻一声轻咳。
“庄主……”
“大庄主……大庄主来啦!”
“走走走,咱们走……”“那个,参见大庄主,属下们告退……”
“快走快走……”
众弟子一见上官九来了,神色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窃喜,不约而同的退了出去,不过眨眼间,地道里便只剩下了唐清歌和上官九两人。
“这帮兔崽子,平时干活没那么积极,这会儿怎么跑得这么快……”
唐清歌疑惑的嘟囔了一句,转而又冲上官九笑了笑道:“阿九……你怎么来了?不会是跟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来听你唱歌啊。”上官九也忍笑调侃回去,随即又道:“唐公子歌声甚美,但这九歌国殇并非是什么吉乐……还是少唱的好。”
“什么……”唐清歌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这曲子什么意思,小时候总听我老汉儿唱,就记住了……”
上官九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但还是细心替人解释道:“这首国殇,是屈子为祭奠战死沙场,不得魂归故里的亡灵所做的祭祀乐。”
“嘶……”唐清歌立时皱了皱眉,连忙摇头道:“不唱了……不唱了,再也不唱了。哪个知道是这意思?真是……不说这个了!阿九,你看看,我这暗道,这机关,厉不厉害!?便是我大姐大哥他们来了,也都要叫声好!”
唐清歌灰头土脸,却神采奕奕的拉着上官九在暗道里四处转悠,边走还边要介绍,一走便是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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