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心念,梅映寒的出招越来越快、越来越迅猛。
前面捡起来的那根骨头被砍断了?无妨!他还能直接拽来一个游魂,让对方为自己遮挡!
游魂从自己手中挣脱了?无妨!早在将对方拽来的时候,梅映寒已经算计好了之后数步。就着将对方顺势推开、再挡过数招的动作,梅映寒从一旁采莲鬼腰间抽出一把砍柴刀。
要是连砍柴刀也一并碎掉了呢?
还是无妨!
天山武功的兼包并蓄,在此刻的梅映寒身上得到了十乘十的体现。纵然手上当真空无一物,梅映寒依然有掌法、拳法。再有,哪怕是掉在地上的一刻碎石子,被他捡在手中,也能成为最令人难防的暗器。
就这样,梅映寒坚持着、坚持着……终于,他听到一声“梅兄”。
是白争流!
早在梅映寒长剑飞出的时候,白争流就察觉到了他那边的困境。奈何白争流自己也困难,不断地格挡劈砍之下,他的肩膀麻木疼痛,身上没有像梅映寒那样的道道明伤是真,可一路受到的暗伤同样不少。这样情形当中,他纵然有心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但梅映寒不放弃,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依然与游魂们缠斗良久。白争流自然更加不会放弃,他不断观察四周,终于在目光落在天山老鬼的人身尸体上时,眼前一亮!
刀客看到了贯穿老鬼尸身的那把长兵。
等到距离再近一些,白争流看清楚了。原来那同样是一把剑,正把老鬼身体和下方的石壁钉在一起。
电光石火工夫里,白争流将此前听到的诸多信息串联起来。
人头鬼说老鬼“动弹不得”,“还从未见他挪过地方”;杨春月喃喃说起“长阳子先生”,又在记起此地正是前辈创建门派所在时恍然大悟;最重要的,是老鬼念起“长阳子老儿”时,语气当中让人难以忽视的深切恨意。
白争流脑海当中有了答案。
他仿佛看到多年以前,新朝初建。尚有无数妖人假借道士之名,逃窜在外。
长阳子追着其中一人,来到天山。双方一番苦战,最终以长阳子险胜为结束。只是他到底不曾斩杀妖人,而是以一把剑,满山的灵矿灵石,将他镇压于此——
至于为何天山上下都不知道这些细节。
凌云子曾说,长阳子前辈临去那一晚,曾有一瞬清醒。那时候,他拉着徒儿的手,说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
当时他们以为这是在说神仙赠剑的过往,可现在想来,会是老鬼之事吗?
作者有话说:
鼓起勇气,去办公室面对(肯定)坏了的小蛋糕=口=
第92章 天山弟子
除了长阳子本人,怕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随着他逝去,白争流此刻的疑问,也没有人能解答了。
好在他并不贪求一个答案。白争流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若是自己把插在老鬼身上的长剑拔出来,会不会让局势进一步恶化?
他花了一息时间思索,然后意识到,老鬼既有前面那段猖狂大笑、说自己总算脱身……多半是不会了。
眼下已经是最糟的时候。
唯一的希望,就系在杨春月将军身上。而将军临走前曾说过,要白、梅两个再支撑片刻。
自己手中长刀虽然已经锈蚀大半,但仍算一把得力的兵器。梅兄那边,却是再不有点儿帮忙的,就真要支撑不住了。
意识到这点,白争流再不犹豫。他几个闪身,来到老鬼尸体面前,伸手扣住尸体背脊上的长剑。
青年将长剑寸寸拔出。
他身侧不远,老鬼明显愣住,但显然并不把白争流的动作放在心上。
他照旧是那张挂不住皮肉的面孔,咧开嘴巴便能看到发黑的牙齿,笑道:“你当用上长阳子老儿封住我的剑,便能镇我杀我了?天真小儿——”
白争流厌烦:“你倒是不老不小,只是活得没有半点儿人样。”
老鬼:“……”
老鬼被白争流一句话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神色阴沉,充满仇怨地看着白争流。
白争流也是债多了不愁。讽刺完老鬼,他心态没有半分变化。念及对方前面的话,还装模作样地拿着长剑,在手上比划几下。
作为“灵兵”来说,的确没用。
前面光是看时还不明显,如今掂在手上,白争流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东西说是“剑”,其实更像是一个由绣痕组成的壳子。真正的剑早已被埋没其中,一点儿光彩都露不出来。
但在当下时刻,它好歹比人骨和游魂趁手,更是远远胜过赤手空拳战斗。
这么一想,白争流不再犹豫,当场喊出一声“梅兄”。
声音落入梅映寒耳中,剑客本能回身,一眼望见了被白争流抛给自己的东西。
他的身体已经极为疲惫麻木,体能消耗到了极限,更不用说一身伤痕。但这一刻,面对朝自己飞来的长剑,梅映寒瞳仁微微一震,依然本能地脚下一点,飞身而起,握住剑身——
嗯,真的是累到极致了,以至于对方位的判断出了点儿差错。好在被他扣在手心的并不是真正锋利的剑刃,而是特殊的“剑鞘”。有掌心经年苦练而来的茧子遮挡,梅映寒并未受伤。他落在地上,身形微微一晃,在游魂们涌来之前起身,摆出了标标准准的天山剑法起式。
时间在当下失去了意义。
他只要多争取一分、争取一秒……
等不到杨将军也没关系。
只要让游魂们都围绕自己,给白兄多一点时机。
可惜……
身体在本能地挥剑,梅映寒的意识却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脑海当中自己昔日练武的场景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白争流策马并行时,刀客侧过头来,朝自己一笑的画面。
是自野庙看出的月亮。
也是雪洞中摇曳的火光。
是他至死也不曾说出口,只能埋葬在雪山上的思慕。
“咚——!”
有人挑落了他手中的剑。
锈剑落在地上,未有镇星此前落下那样清脆的动静,仅有沉闷的一声响动。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很多的剑指了过来,对准梅映寒的喉咙。
梅映寒花了一些时间意识到这点。
然后,他缓缓眨眼,不解地望向前方。
已经到这一步了,自己的坚持终究是到了尽头……为什么身前之人不曾出剑,而是停驻不动?
伴随他的动作,两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们俱是一身白衣,江湖人的打扮。手中兵器一是长剑,一是斧头。
梅映寒没有见过他们。
却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意识到:这就是之前假扮成玉涵、韩殊的两个游魂吧?
不是他反应快。只是与周身的采莲人相比,两个白衣江湖客的确显得突出了一点儿。他们站在一群游魂当中,不说“鹤立鸡群”,也的确是让人难以忽略。
再有,两个人兵器上一红、一黑两个穗子,也的确显眼了一点儿。
梅映寒模糊地想:“他们已经打落了我的兵器、将剑尖对准我的要害……那么,怎么如今还不杀了我?”
这个念头动起来,他此前在持续战斗当中变得麻木、混沌的思绪像是吹过一阵清凉的风,头脑随之清明。
梅映寒看到了江湖客眼中的挣扎与动摇。
他这样看了片刻,忽而开口,叫他们:“师叔、师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白衣江湖客的手腕猛地颤抖。
梅映寒看在眼里,心头那块滚落的石头一下子砸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失望。不过眼下的场面已经极为明显了,这两个江湖客,真的是师祖门下的弟子。
所以他们对天山那么熟悉。
所以他们才能自如地说起凌云子如何、门派中各事各物如何。
但是、但是——
梅映寒身处弱势,眼神却一点点变冷。
他说:“我不信,师祖还在的时候,便教你们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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