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几日,我在她家中倒是还好,直到……”佟颂云垂下眼,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有一日,一位日本军官来她家中做客,不小心瞧到了我,当即要同张如是要我回去做他的情人,我自然拼死不从,更天真的希冀张如是能帮帮我,只是可惜,她本就身不由己,连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更何况是我。”
“我被那位日本军官强迫带走,临行前,她倒是跟我说了几句体己话,可惜没一句是我想听的。”佟颂云缓慢地说道,“直到她最后告诉我,佟家灭门,与日本人有所牵扯。我思来想去,还是踏上了那日本军官的车,同他一道回去了。”
佟颂墨神色微动,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阿姐的手掌。
“无妨。”佟颂云轻笑一声,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冷意,“世事巧合,在路上我便遇到了那负心汉,利用那位日本军官,要了他的命。那是我第一回 开枪,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上……小墨,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心里只觉得畅快。”
佟颂墨伸出手将佟颂云揽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阿姐,是我没护好你。”
“我才是姐姐,该我来护着你。”
佟颂墨意识到佟颂云变了,从前她最是温厚善良,莫说是杀人了,就是杀鸡也不愿多看两眼……可佟颂墨心里头也清楚,世道如此,佟颂云只有变成眼前这模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我跟了那个日本军官。”佟颂云神色不变的继续说道,“在他那里,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对了……我还意外得知,那张如是背后的人是谁。”
“是谁?”
“谢易臻。”
佟颂墨心头一震……竟是谢易臻?
“阿姐……你可有看错?”佟颂墨顿了半晌后,才继续问道,“谢易臻和张如是?”
“嗯,张如是是谢易臻的情妇,”佟颂云继续道,“所以她才能在北平如鱼得水,无人敢惹。”
佟颂墨的眉头轻轻拧起来。
佟颂云继续说道:“后来,我又发现我们佟家灭门一事似是与一个叫什么铜台的东西有关,我跟的那个日本军官就四处在找寻铜台踪迹,到了后面,他耐性全无,干脆与我坦白,问我铜台到底在何处,可我哪里知道什么铜台,只得一边受他的欺辱一边同他周旋。”
“你应当也知道骥省打起来的事情,便是他在背后作祟,故此骥省开仗之后,我便跟着他一同去了骥省,”佟颂云冷冷的说道,“我发现从他身上并不能得到任何消息后,就干脆将他给杀了,不过可惜的是我被他的手下发现了,所以不得已只好跟着这些逃难的人一起出了骥省,本是在隔壁县落得脚,却被我听说庐城有个将军夫人,越听越像是你,干脆过来碰碰运气。”
佟颂云虽三言两语将这半年多的事情概括下来,可佟颂墨却是听得很惊心动魄。
他与佟颂云比起来,当真是要幸运太多了,而且,这幸运本该是属于阿姐的……是他抢走了阿姐的东西。
佟颂墨垂下眼,半晌都没说话。
佟颂云问他:“我听说你与那周翰初倒是情投意合?”
“没有。”佟颂墨的脸色微冷下来,垂下眼,盯着佟颂云反握住自己的手,沉默良久,才道,“阿姐,我是借了你的光。”
佟颂云不解:“什么意思?”
“他……”佟颂墨抿唇道,“他喜欢的是你,之所以待我还不错,不过是因为我同你长得相像罢了。”
佟颂云先是一愣,紧接着低笑一声,道:“你胡扯些什么,这劳什子的周翰初周将军,我都是来了这地方才晓得有这么一号人物的,以前根本就不识得他。”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喜欢你,但货真价实,我在他的密室看到过一幅画,上头画的便是你。”佟颂墨淡淡道,“兴许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对你一见钟情。”
“小墨,阿姐不想再谈情爱,只想将佟家灭门一事查个水落石出,”佟颂云幽幽道,“不管这周将军对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关系。阿姐只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晓铜台到底是什么东西?”
佟颂墨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知道。”
佟颂云又问:“你可知它到底在哪里?”
“也知道。”
佟颂云先是怔然,紧接着发出一声自嘲似的嗤笑,道:“原来这世上当真有铜台此物。”
佟颂墨一顿,继续说道:“前几日,我本打算逃出庐城,去北平取铜台。只可惜,被周翰初逮了个正着,他将我锁在庐城,压根不允许我踏出半步。”
佟颂云一时迷茫:“为何?”
“我也猜不透。”佟颂墨没敢跟佟颂云说实话,只继续道,“但不管怎样,这铜台我是一定要取的。”
“不若如此……若你实在出不去,也可将藏匿地点告知于我,我去取。”佟颂云道,“只是眼下外头到处都是要抓我的日本人,麻烦了些。”
佟颂墨起身,来回踱步,左右思忖,其实脑海里早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但被他否了无数次:“阿姐,其实……”
佟颂云见他犹豫,干脆直接问道:“你要说什么,直说。”
“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佟颂墨定定的看着她,说,“一来,可解你眼下的性命之忧,二来……我也可以出这庐城,去取铜台。只是,要委屈一下你了。”
“你尽管说就是。”佟颂云神色平淡,“这半年多,我受的委屈,可还少?”
“阿姐……”
“如今,这世上只你我二人能互相依靠了,”佟颂云沉声道,“小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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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此生再不相见
佟颂墨回燕喜楼已是深夜。
屋里亮着灯,有一个身影在窗前来回踱步。
佟颂墨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推门进去。周翰初立马迎了上来,语气不爽:“今日怎么在至正堂待了这许久?”
佟颂墨语气淡淡的:“病人多了些。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乐的,如何能决定自己何时回来?”
听了这要死不活的话,周翰初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双眼一亮,道:“颂墨,你这句话的字数,比你前两天对我说过的话拢共加起来还要多。”
“有病。”佟颂墨生硬的抛下两个字,在案几旁坐下,问道,“可有吃的?”
“我这就吩咐人去拿,”周翰初说,“厨房一直温着,等你回来吃。”
佟颂墨问他:“你吃了?”
“ 还没有。”
佟颂墨没继续说下去,周翰初便在原地踱步了两回,这才继续说到:“你不留我下来吃饭吗?”
佟颂墨斜晲他一眼,没出声。周翰初猜他这应该是默认了,一时喜不自胜,眉眼里都带上几分笑意。佟颂墨总算不像前几日那般冷漠,叫他每日里心头不舒坦得很。
这是不是就代表,佟颂墨已原谅了他的孟浪行径?
丫头小厮们很快将吃食上了,周翰初兀自落了座,佟颂墨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坐下去。
周翰初这才算真的放了心。
“这几日公务多,”周翰初边给佟颂墨夹菜边说道,“有时候府中的事情倒也顾不上。不过我近日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想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告知与你,到时候你一定会开心。”
“是么。”佟颂墨语气淡淡的,“什么好消息能好过我们要成亲的消息?”
“阿颂?”周翰初眼睛亮起来,嘴角也弯了弯,“你还愿意同我成亲?”
“我若是不愿意,还坐在这儿干什么?”佟颂墨吃了一口对方夹的鸡蛋,细嚼慢咽,吞进肚子里,才继续说道,“周翰初,你若下回还干那种惹我生气的事儿,我自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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