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颂墨脸色冷了几分:“杜局长现在站的可还是你口中这位土司令的地盘,这么说不太合适吧。”
“我随口一说。”杜衡挑了挑眉,道,“你不愿听就罢了。”
佟颂墨抠了抠自己的掌心,眉毛往下一压,冷着声音道:“周翰初区区一个土司令能得庐城万人爱戴,杜局长看似地位尊贵却只能在这里嚼别人的舌根子。与其想着怎么从别人身上找优越感,不如思考一下当今天下变局,要如何才能稳住局势。”
杜衡往后一靠,挨着那廊柱,微微挑眉,突然道:“你和颂定形容的,不太一样。”
佟颂墨眉角一抽,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你认识我大哥?”
“自然。”杜衡笑笑,“不然你小的时候,我怎会抱过你?”
佟颂墨盯着他:“你这句话的意思应该不只是这个吧。”
他这话刚落了尾音,只见长廊的另一头,有个小丫头蹦跶着跳起来朝着佟颂墨打招呼:“佟少爷!饭菜快凉啦!”
杜衡于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笑笑:“有机会我们再聊。”
“如果是聊周翰初如何如何配不上我,倒没必要。”
杜衡叹了口气,说:“你大哥说你向来寡言,只是看来我今日像是戳到了你的软肋,这才叫你一口一个的辩回我,说得我哑口无言。我承认周翰初勉强算个好人,可他并不是完全的好,这事实,你总会明白。”
佟颂墨懒得再听他挑拨自己的和周翰初的关系,只冷着脸说:“让开。”
杜衡摊开手,比了个请的动作,佟颂墨这才略过他往前去了。
吃饭时,佟颂墨的表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周翰初放了好几个桂花糕进他的碟子里,他一个也没碰,一直吃着面前那盘素菜,像是在想什么。
周翰初等了会儿,见他没有主动说,只好主动问道:“谁招惹你了?”
“没谁。”佟颂墨咬着筷子闷声道,“蚊子太多,嚷得人心烦。”
“我待会儿多喊几个丫头过去帮你打蚊子。”周翰初伸出手,把他额头的一点碎发往旁边拨了拨,笑道,“看你这一脸生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我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佟颂墨问他:“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周翰初说,“但你生气的时候蓝瞳会变深,嘴也会紧绷成一条直线,若是时不时还皱会儿眉,便是气到极点了。怎么,谁惹你了?”
关于蓝瞳一事,佟颂云以前也这般说过他,但那都是十几二十年朝夕相处佟颂云得来的经验,佟颂墨没想到周翰初竟然这么快也摸出来他生气的表现了。
佟颂墨用筷子戳了戳桂花糕,问道:“杜衡何时走?”
“他招惹你了?”周翰初搁了筷子,“我现在就能赶他走。”
“等等——”佟颂墨拉他一下,“人家好歹是你的长官。你真把他赶走了,不怕以后被穿小鞋?”
“一个军统局副局长罢了,”周翰初淡淡道,眼神里微透着冷,“把他送到租界去住而已,我有理由也有借口,近期家中有要事,恐怕无法招待他。”
佟颂墨咬了口桂花糕,没说话。
“你还没告诉他到底招惹了你什么?”
“也……没什么。”佟颂墨觉得话说出来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便含糊道,“说了些难听的话而已。”
“说什么了?”周翰初问他,“别人说你,你一向左耳进右耳出的,想来他是说了特别过分的。”
佟颂墨见糊弄不过去,只好模模糊糊道,“说了几句你不好听的。”
周翰初挑眉:“什么?”
“……说你是土司令什么的。”那句“配不上”的话,佟颂墨就没再说出口了,怕周翰初心里头听了不舒服。
他讲了这话,周翰初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抬头去看周翰初,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还轻轻捏了捏:“合着夫人这是在为我抱不平。”
佟颂墨白他一眼:“自作多情。”
周翰初低笑两声,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他说的倒也没什么错,我本就是枪杆子打出来的地位,不像杜衡那种,生出来家境就好,自然而然的坐上副局长这个位置。兴许我奋斗一辈子,也到不了他的地位呢。你可会后悔跟我结婚?”
佟颂墨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你的地位才跟你结婚?”
短短一句话,便什么都明白了。佟颂墨虽然从没说过喜欢,却将喜欢都表现在“行动”里,这是他能做到的“最”了。
周翰初心中更满是复杂情绪,他何德何能能得了佟颂墨的这句话。
好似做了大半辈子的美梦,突然一夕之间实现了。从前从未尝过甜,满心是酸涩苦楚的时候,想着能望着他就很好了,如今尝到了甜头,就想一辈子都把这甜头尝下去,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手了。
周翰初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力道大得佟颂墨都吃疼:“抓这么紧干什么!人又跑不了。”
周翰初松了劲儿,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掌心,笑道:“你最好是跑不了。”
第55章 答案
请柬送到苏谨以那里,他二话不说就开了车往燕喜楼赶,看到这燕喜楼布置得如此喜庆,愣是在门口啧啧称奇的转了好几圈。这倒也就罢了,尤其是进了院子里面,看到佟颂墨正坐在石桌旁剪窗花,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瞧瞧,瞧瞧,这还是咱的佟家三少吗?”
佟颂墨头也不抬的说到:“这样式,是我二姐教我的,他们都不会剪。”
“你没事学剪窗花做什么?”苏谨以在他的正对面坐下,拿起一个成品,展开来仔细端详。
佟颂墨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说:“二姐以前最盼着成亲之日,说是她成亲时,大哥和我必须给她剪窗花,她不用别人剪的。”
苏谨以神色黯淡,叹了口气:“我派出去的人,仍然说没有下落。这风雨飘零的,也不晓得你二姐流浪到了哪里去,可还安好……”
“现在这世道,她一个女孩儿,估计不好过。”佟颂墨停了剪到,盯着手上这成品半晌,才道,“我只希望她别被卖去了……”
接下来的话,佟颂墨没忍心说出口,但苏谨以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点你大可放心,北平那边的青楼我都翻找了一遍,并无她的消息。”
佟颂墨低着头,继续剪窗花:“若二姐能来参加我这婚礼多好。”
苏谨以也取了把剪刀,学着佟颂墨的样子开始剪窗花,只不过他动作不利落,剪了半晌的东西摊开一看什么都不是。
佟颂墨都剪了七八个了,他一个成形的都还没有。
“别浪费材料。”佟颂墨终于阻止了他的行径,将他的剪刀扔回编篮里。
苏谨以坐直了腰,盯着佟颂墨看了半晌,见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利落得很,显然很把窗花这事儿放在心上——也就代表着他很把成婚这事儿放在心上,是期待的。
那些想问的,苏谨以一下子觉得都没什么问出口的意义了。
甭管周翰初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佟颂墨是真的喜欢他,既然喜欢他,那在一起就是顶天的大好事。
太阳下山时,佟颂墨才把准备的窗纸给用完,捏着肩头抬起眼来,眼前一片模糊,他缓了好一阵才起了身。
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佟颂墨抱着一篮子的窗花往屋里走,手摸索着要去开灯,前面不远处突然发出一声很轻的“吱呀”声,佟颂墨立马停下了动作,开口问道:“谁?”
那边无人回应,佟颂墨也怀疑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又要去摁开关。
手刚碰到冰冷的温度,一道耳熟的声音就响起来:“我。”
佟颂墨缩回手,摸到了自己后腰时刻藏着的那把勃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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