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这些东西跟外边还不一样,多少都带点毒,要是白天还好,能看见打死弄出去,夜里人睡着了没法发觉,被咬一口疼都是轻的,红肿硬块几日不消,又疼又痒才叫难受。
不算柴房,这里连厨房带杂物矮屋拢共能算五间,都有门窗,药水又化的多,陆谷干脆都给涂了,等最后盆里剩个底后,药是花钱买的,他没舍得倒,又去把柴房门给涂了一遍。
柴房里虽不住人也不放吃食,但万一有什么东西躲在木柴干草里也得操心,不如都给抹上去。
院门大开着,他在里边忙碌,沈玄青带着铁锨在外面,绕着院落挖了一圈窄坑,土坑约莫有铁锨头那么深,这也不算太深,打算把药埋进去。
等他把这一圈挖好,刚把磨的药粉往里边撒时,陆谷忙完出来了。
见沈玄青倾斜着药包边走边往往坑里撒倒,他拿起地上的铁锨,跟在后边就开始填土。
“不用,你来倒。”填土怎么也算是个力气活,沈玄青跟他换了。
大灰跟两条细犬看着他俩干活,到后边似乎是看懂沈玄青在做什么,三条狗你学我我学你,都横跨在窄坑上,半是玩耍半是帮忙,用爪子往坑底刨之前挖出来的土,瞧着还挺卖力。
这一幕让陆谷眼里有了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他素来少笑颜,这会儿也轻轻悄悄的,不过一瞬就消散了。
沈玄青正填土,因大灰它们的举动,叫他有些忍俊不禁,又不经意间抬头去看陆谷,就是这一眼,让他瞧见了那个笑。
心里似是“铮”一声断了弦,让他愣在原地,又像有涟漪泛起,搅起一池春水微波荡漾。
看惯了陆谷怯弱的模样,沈玄青哪里见过这场景,他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滋味,手上心中都似被风吹过,勾起一阵痒意,却不知该如何自处,一时无措又惶惶,末了再回过神,就只知陆谷是他的夫郎,幸而,是他的夫郎。
而陆谷被他看着,还以为是自己偷懒犯了错,连忙低头撒药,再不敢乱看狗了。
药粉里头有雄黄,还有其他驱蛇虫的药材,能将长虫挡在院落外边,若沈玄青只有一人的话买这些就够了,但在买药时想着陆谷要跟他上来,双儿再怎么都比糙汉子皮肉嫩,多一道防范总是没错的。
倒了整整四大包药粉,才将这一圈倒完,沈玄青填土没有他快,陆谷完了就在填好的土上踩动,好把虚土踩瓷实了,就不怕下雨药粉被雨水冲走。
等他俩忙完这些,太阳又朝西边走了点路,今日不再做别的,陆谷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他们这儿到了秋天,早起惯常会吃米汤,热乎乎软烂的白米下肚,胃里暖和滋润,今早因饿急了,就没烧饭只做了菜,这顿就有功夫煮米汤了。
缸里的水不多了,沈玄青提着木桶到河边打水,离房子有个一里多地的低位处,就是从更深处流出来的清溪河,取水十分方便。
白米下了锅,陆谷往上放了笼屉,放了馒头跟四块切好的南瓜,往锅底添了把火,又转身到案台切菜去了,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沈玄青跑了几趟,将齐腰高的水缸添满了,这时大锅冒起热汽,陆谷菜切好了,用围裙擦擦手,蹲在地上又添了两根细柴,让小火再烧一会儿。
放下木桶的沈玄青看了眼案板,就一个菜,是他昨天从三叔家摘的吊瓜,带上来两根大的,一根就够炒一大碗了,陆谷还切了三根青辣子,打算用辣子炒。
昨天吃了炖鸡,今日换回素的很平常,乡下都是这样,吃肉是偶尔。
不过对沈玄青来说,他是个猎户,跟庄稼地里干活的汉子终归是不一样的,从前他自己在山上为了卖钱舍不得吃肉,随便挖些野菜煮着吃也就算了,如今陆谷跟他上来,总得有些荤腥备着,就算不是顿顿吃,炒菜时能切个肉丝亦或肉片才不叫受苦。
他这么高杵在这里,让人想忽视都难,好在陆谷手上有活干,不至于呆站着窘迫。
南瓜蒸好了,馒头热腾腾的,取了笼屉一看,米汤也煮好了,眼下滚烫难入口,刚好还要炒菜,陆谷便将米汤舀出来。
沈玄青无事可做,但眼力见还算不错,等他舀完后往锅里倒了一葫芦瓢水。
陆谷草草刷洗一遍,舀出来后再用布擦干锅里的水,又往灶底添些柴,火势一旺,大锅肉眼可见就干了,放油炒菜一气呵成。
见陶罐里油就剩半截,沈玄青心道下次得打油上来了,他们就两个人,这些倒是够吃一段时日的,不着急。
他又在想,如今天渐渐冷了,熬一罐猪油炒菜吃也香,如今野猪都在深林里,运气好了能碰上一头,这小半个月要是碰不到的话,还是到镇上买些肥膘子肉回来。
他琢磨的这些陆谷不知道,只看着菜炒好了没糊锅,心就平稳了。
吃饭时陆谷还捞了一小碗咸菜,馒头稀饭,再有蒸南瓜和炒菜,一顿饭足以让他俩吃得饱足。
他俩今天吃得早,等陆谷在厨房拾掇完太阳才刚要坠下去。
沈玄青没有出门去看那几处陷阱的意思,一来是拉板车赶山路着实够累,二来便是存私了,手上和心里头的微痒直到这会儿都没消散,叫他看着陆谷情不自禁想靠近些。
至于靠近后要怎么,他自己也想不到,顶着张表情不多的沉稳俊脸,实则心内纠结紧绷,最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了。
“我去河里下张网,你去不去?”沈玄青问道,继而又补充一句:“也认认附近的路。”
陆谷从厨房出来正在想还要做什么,闻言小幅度点头,跟着他一块儿出去了。
河水离得不远,出院门往西边走一眼就能望到。院墙外西边一侧种了两棵花椒树,这树长大后跟个屏障一样,两个连在一起就不小了。
已是初秋,再过段时日青花椒就变红了,这会儿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麻味。
“往里面有三十多里地,就到更深的老林子,没事不要往那边走,老林子密,不带狗很难出来,我平时不大去那边,你也别过去。”
沈玄青背了网,边走边指着北边叮嘱陆谷,末了还说道:“若有要紧事想回去,没记住来时的路,跟着河走就不会迷失,不过河边有的地段难走,还在山里绕了些路才流下去。”
“嗯,我知道了。”陆谷认真点着头。
大灰跟细狗在院里吃饭,它们闻了闻盆里用剩菜汤拌的烫麦麸和杂面扭过头不大情愿吃,但沈玄青出门了,显然今天没骨头棒子,只得认命低头吃起来。
沈玄青养狗是没怎么亏待过的,毕竟要跟着打猎,得有个好体力,把它们三个养得皮溜顺滑,不过也并非每天都给肉骨头啃。
待他在河边下了网,吃完饭的三条狗前后就跑过来了,围他俩着转来转去。
之前被黑狗吓过,陆谷不敢离它近了,大灰倒是还行,上山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腿边护着,看起来十分忠心,他甚至都敢摸摸大灰脑袋。
沈玄青将网边捆在河岸的大石头上,等明天一早过来,说不定就有鱼被拦下了。
河水哗啦啦流淌,夕阳余晖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山林静谧,时而响起一阵或婉转或清脆的鸟鸣,悠悠远远让人出神忘尘,好似在那世外桃源,远离了人世纠缠。
第21章
“该回去了。”
沈玄青看了眼西边天际,太阳说落就落了下去,天没多久就要黑了,夜里的山林危险,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陆谷被这一句唤回人间,微凝的眼睛转动,显出几分慌乱,继而轻轻咬唇,低垂了头掩饰自己方才的走神。
他从前有几次饿着肚子被赶出去,寻觅良久也找不到吃的东西时,就会捂紧肚子望着河流或是山林发怔,结果被旁人看见,笑他痴傻,他觉得难堪,后来就很少这样了。
待回去后,院门旁边的墙上靠了根十分粗壮的树干,沈玄青关好院门,又费力气半抱半拖着这沉重的长树干顶了门,如此一来,就算外边有两头熊都没法撞开大门。
自打老猎户经过那事以后,连带教沈玄青手艺时也是常叮咛嘱咐,说夜里一定要顶好门,不然是会丧命的。
趁着夜色未浓,陆谷烧了水给他俩盥漱和烫脚,深山果真凉寒,冷意在太阳落下后就袭来了,幸好卫兰香给他带了夹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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