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弄好火盆,站起身说:“我倒没有,只灵均的尿布和裤子要洗,等大哥和二青回来,他俩这几天挖坟动土,身上想来也脏了,到时一齐洗。”
“好,那等他俩回来。”沈雁说完,又朝纪秋月房里喊:“阿嫂,你呢,有要洗的?”
纪秋月正在拍哄不听话的昭儿睡觉,闻言答道:“我这里有两件,沾了这臭小子的尿,正盘算今日要洗。”
“那成,这么多衣裳,等会儿咱们一同浆洗。”沈雁说着,就到外面屋檐下取了木盆,到房里把自己的衣裳和小灵哥儿的尿布裤子放了进去。
不多时果然卫兰香回来了,乖仔出去玩了,没听见吠叫,她还没进门,站在院门前就喊给她拿火盆来。
陆谷端着火盆过去,等她跨过来后,沈雁又把红腰带递给她换上,如此方才安心。
“行了,算是了了一件事,叫我也歇歇。”卫兰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舒一口气。
虽说这几天没累到,可丧事听多了哭声,吴家又可怜,穷的连油都打不起,捉襟见肘,还从吴家阿奶的破床板底下翻出一小袋麦粒,那麦粒沾了泥,一看就是她生前从地里一颗颗捡起来的,连冬日那样苦寒的日子都舍不得吃,藏起来。
又听吴家人说,她死前用手拍着床板,抿着嘴没说一句话,待翻找出来后,才猜得那是她留给家里儿孙的一口粮,如此沉闷,让人心中怎么好受。
陆谷把拿回来的一摞碗放回厨房,见卫兰香唏嘘叹气,便取了一包桂花酥出来让她吃些。
吴家太穷,卫兰香压根儿不忍心在他家吃饭,这会子确实有点饿了,边吃边说:“谷子,晌午剩了菜?”
陆谷连忙说道:“没,娘,我还以为那边今日有宴席,就没留,我这就去做。”
“唉,我本说要吃的,可一看吴家穷成那副光景,咱们自家有吃有喝,给他们留口救命饭。”卫兰香叹口气,又道:“给我热个馒头炒碗菘菜就得了。”
“知道了娘。”陆谷答应着,就挽袖子往厨房走,沈雁跟在后面给他打下手。
既然吴家素宴上没多少吃的,他俩把馒头多热了几个,菘菜也炒的多,给卫兰香盛了一碗,还剩一碗,等会儿看沈玄青和沈尧青回来吃不吃。
昭儿今日不愿睡觉,扭着身子哼哼唧唧,纪秋月哄不下,只好又抱他出来,和堂屋里歇息的卫兰香玩耍。
卫兰香抱着大孙子,叹着气和纪秋月讲了一番那袋麦粒的事,人穷当真是可怜。
说起来去岁冬日,天寒地冻的,她到河边野地里给兔子挖草根,碰见了吴家阿奶也在挖草根,和他们家不同,吴家阿奶挖的草根是自己吃的,冬日里没了野菜,吴家虽晒了野菜干,可吃得俭省,吴家阿奶每见太阳好时就出来挖,她吃一些草根,家里别的人就能多吃一口野菜干。
因实在见吴家阿奶可怜,卫兰香叫她在河边等着,也不许声张,自己到家里拿个小麻布口袋给舀了几碗米,让吴家阿奶塞进那个破竹筐里偷着带回去,省得被村里别人看见了,弄些风言风语出来。
他们家如今日子越好,村里人平时面上过得去,都和和气气的,可保不齐有那眼红的,背地里没事也要胡诌些事,还是谨慎低调为好,甚至于卫兰香都没告诉家里人,只她自己知道,过年前拢共偷摸接济了吴家阿奶两次。
可接济不是一辈子的事,她好歹尽了自己那份力,心中无愧便是了。
吴家拮据,糊个口倒是可以,但生病抓药就万不得行,哪里来的钱给老婆子治病。
卫兰香叹了又叹,纪秋月在旁边给她倒茶,劝慰了几句,昭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流着口水伸出胳膊去扒拉旁边桌上的桂花酥,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怕他翻仰掉下去,卫兰香连忙抱好了,这几天没好好抱过大孙儿,她这才展露笑容,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昭儿擦口水。
她和纪秋月说着话,等陆谷和沈雁做饭,心里不知不觉盘算起给自己攒棺材本的事。
人常说年轻汉子攒的钱是老婆本,为娶媳妇夫郎,而死后事也是同等重要的,人上了年纪多少都需得攒些棺材本,弄好木头和一些陪葬的,省得死了什么都没有,活一辈子最后只落得一口薄棺或是一张草席。
她两个儿子都孝顺,年年都会给她钱,现如今她手里的钱,买得起对乡下人来说不错的寿材,把那钱藏着别动,慢慢寻摸着,若碰到好木头就有的使。
不过眼下抱着大孙儿,房里还睡着一个小孙儿,对卫兰香来说还没抱够呢,买寿材一事虽不避讳,但她到底想多活几年,再者自己身体也硬朗,离身后事还早着,心里头这些话就没说出来。
只炒一个菘菜,很快就好了,陆谷盛了菜让她先吃,没多久看见门前有扛着铁锨路过的人,他就知道沈玄青沈尧青该回来了,把放在院里的火盆拨旺,在院门口稍一张望,果真看见了。
汉子在外头吃席,讲究些的不会一直扒拉席上的菜,沈玄青沈尧青果真没吃饱,陆谷就把菜和馒头给他俩端了来。
村里事既忙完了,不再干扰,第二天早起,沈玄青就套了骡车,和沈尧青两人到吉兴镇去了,多个家里人好商量,陆谷因要看孩子,再者他也不懂那里头的门道,就没跟去。
“谷子哥哥,若真在那边开铺面,到时我也要去看看呢。”沈雁对家里要买铺子的事十分惊喜,她长这么大,最远只去过丰谷镇,吉兴镇离得更远,听说到了吉兴镇后,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就是玉青府城了,她还从未去过。
陆谷正抱着小灵均玩,他们家小双儿笑起来当真是漂亮,没忍住亲了口软乎乎的脸蛋,闻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一切要等二青回来才知道。”
话这么说,他忙着带孩子面上镇定,但心中有些期盼而紧张,不知到底会不会买下。
路上,今日沈尧青赶车,沈玄青在另一边坐着,他兄弟俩一到吉兴镇,就直奔老杨头家,买铺面是件大事,老杨头领着他俩往杂货铺子去的路上,顺道在酒馆喊了杨显。
四人一同走着,杨显说道:“这铺面我去打听过,不大,也就摆得下一个账台、三个货架,并一张桌子四个板凳,掌柜的我也认识,说要六十两,我寻思着若真看得上,讨到四五十两方可。”
他看一眼临街的这些铺子,又说:“像这里的几间,地段好,还比他那间大一点,房契地契齐全也才七八十两,多了不过九十一百两,他那里地段还算不错,可铺面不大宽敞,哪里值六十两。”
沈玄青没买过铺子,不过他以前曾和罗标打听过,确是杨显说的这样,除了那开酒馆食肆的宽敞地儿,亦或是更大的客栈,地段好的店面要值好几百两银子。
大的为店,小的叫铺,一般铺面还真卖不到太高的价钱,不过就算是五六十两,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做小生意的铺面,一年能回本就算很不错,若生意差点儿,还得多些时候。
吉兴镇比丰谷镇要大一半,毕竟离府城更近,近十来年并无战事灾祸,称得上风调雨顺,人渐渐多起来,吉兴镇连长街道也比十几二十年前多了三四条,越发繁荣。
沈玄青一路走一路看,待过了两条街后来到西兴街上,街尾稍靠中间的铺面,正是要卖的杂货铺子,里头已经被搬空了,别说桌椅板凳,连块儿抹布都没留下,空荡荡的,叫人看了惊讶又暗自好笑,那上门讨债的人着实厉害,所谓搬空两个字,竟不是妄言。
这是临街的铺面,半扇门开着,没进来时站在街上就已经一览无余了,毕竟什么都没有,就是贼来了想偷东西,也没个能抓能拿的,除非把门板和窗子给卸了偷走。
第191章
一进来沈玄青和沈尧青打量着铺面,比起方才他们在街上看的几间铺子确实小一点,倒没有那么狭窄,临街一扇两开的门板,大门两侧墙上各有一扇小窗,在外头看窗子是纸糊的,一整扇打不开,进来看到里面,窗子被木板钉死了。
这铺面还算不错,门口摆个剁肉案桌,铺子里再弄几个挂肉的结实木架不成问题。
杨显冲着后头的二门子喊一声,立即就有人答应,走出来个眉头郁结愁苦的汉子,正是姓胡的掌柜,铺子里什么货都没有,他待在前头看见熟人只觉没脸,就躲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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