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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89)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11 标签:相爱相杀 年下 师徒 剧情

  面端了上来,奶白色的鱼汤上还是浮了为数不多的几根香菜,封璘耐着性子挑捡,一言不苟,一言不发。沧浪瞧他许久,脸转向被风吹得欻响的棚布:“怎么,替那小子不平?”

  “嗯,万分不平。”

  封璘将筷平放在碗沿,乳白醇香的汤面上看不见一根香菜,他把碗轻轻推向沧浪,眸光倏忽凝滞住。

  “我为先生鸣不平。”

  沧浪举箸的手一颤,不敢追随他的视线。

第72章 朝暮千里伴君归(五)

  其实沧浪来的路上就看见了。

  黄褐色符纸衬着血滴似的朱红,放大了人像眼眉间的狰狞,赫然张贴在钦安县城每家每户的大门上。

  那分明是凶煞,不是自己,却被无情地冠以“软骨罪臣秋千顷”之名,且往面上糊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黑黢黢,有的地方已经板结,有的地方还沾湿带黏,瞧着不是一次之功。

  “先生忧国忧民,我为先生鸣不平。”

  沧浪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捏得骨节泛白。

  鱼面摊的老板见有人打量那画像,误会他们嫌脏,边在衣摆上擦干净手,边笑着走过来:“二位爷莫见怪,这可不是什么脏东西,自家后院挖的塘泥,干净着呢。”

  沧浪搁了筷,问他:“为什么要往画上抹泥巴?”

  老板是个打扮朴实的乡野壮汉,眼界一亩三分地,不知两人身份,也丝毫没有把沧浪和那副青面獠牙的画像联想到一处,见问就答。

  “无耻国贼,配得上什么体面,没泼粪就算好的了。瞧您二位的行头不是本地人,还不知道在咱们钦安县,岁初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秋千顷的画像上啐口唾沫,嗐,讨个好彩头嘛。”

  沧浪避开他憨厚无觉的笑脸,低头挑了几次,面条都从筷尖溜走,眼底濛濛地起了雾,似是被风吹,又似是被汤的热气熏的。

  “你、”静默少顷,他轻轻地问:“见过秋千顷吗?”

  汉子抓耳挠腮,搓着手看着沧浪直笑:“那么大的官,哪里是我这种小民想见就见的。您别瞧满县城到处是他的画像,我敢拍胸口保证,此刻便是他活生生站在面前,县城里一多半人都认不出来。”

  “既然这样,你们、何故如此恨他?”

  汉子一愣,微驼的腰背挺起来,理直气壮道:“乡绅老爷们说了,三年前要不是他怕死畏战,钦安城门怎会那么容易被贼人撞破!半城的人命啊,沿海潮汐十数月里都泛着血腥味,这么大的仇怨,怎么能不恨!”

  封璘忍不住,眼看就要作色时,沧浪在大袖下的手按住了他。

  沧浪眼睫急扇,把那点不听话的泪意眨没了,方抬头对汉子道:“天冷,身寒,劳烦再温壶酒来。”

  酒很快端了上来,沧浪翻扣竹扇,提壶斟满,平静地道:“你看见了,这便是乡绅的作用。这些人虽无实权,却能影响民议风向。常敏行身为乡绅之首,他的立场很重要。”

  封璘明白先生的意思:接纳常毓,也是对常敏行的一次试探。如果常家小子能在鸳鸯阵上有所突破,常敏行对此哪怕只是持中不言,双方间就还有谈的余地。

  潮浪声清晰入耳,封璘侧眸看浪尖轰然撞上礁石,一瞬间分崩离析,很有点决然不顾身的意思,他没说话,在旁为先生续盏。

  沧浪饮得急,酒水泼出来,打湿了前襟。他抬指蹭了蹭,雪白的布料上却还是残了一痕暗渍,他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轻“啧”一声,难过地抿紧唇。

  封璘两三步上前,一把揭下那画像,团成团,扔进火盆里烧了。

  干脆利落地做完这些,他赶在汉子开口之前扔下几大贯铜钱,转身捞起沧浪,那健硕的臂膀扛得住任何情绪决堤。

  “晏法有云,妄议国事者,论罪从权。本王奉圣谕执掌水师,腾出手来整饬民间风纪也未尝不可,我劝你仔细。”

  封璘冷酷地掠过早已吓愣的汉子,往前走了两步,在沧浪身前蹲下去,说:“天黑路难行,阿璘送先生。”

  天色昏暗,不见星辰。沧浪动着颈子,叫那一层细绒似的碎发搔得吃不住痒,索性把下巴压在封璘的发顶,絮絮念着醉话。

  “看到院墙的时候就把我放下,为师可是当朝太傅,不能叫人说我,为老不尊——你走稳当点,要吐了。”

  “常毓那小子,老让我想起那个时候的你,除了话多点,都是一样的倔。”

  “你替为师不忍心,自个不也糊涂得很。放着好好的靖难之功不要,跑来这残山剩水找罪受。为师替你铺路,要你打胜仗,盼的也是你此生安稳,再没有人能欺辱你。可是你,糊涂,糊涂虫!”

  他气得昂起头,在封璘背上重拍了几下,狼崽含笑受了,托着沧浪,说:“阿璘糊涂,皆是为了一人。”

  沧浪把自己晃晕了,老实地伏下头颈,侧颊与封璘相贴,眼眶再一次变得湿热:“那我也是为了一人。呼……那画像真是难看啊。”

  封璘颠了他一下,说:“咱们离远点,不看了好不好?”

  沧浪尚不懂“离远点”三个字的含义,封璘已经迈开腿跑了起来。那之后,海上白浪掀天,星子依然没有出现,沧浪两眼迷离,泪水不及夺眶,只觉得狼崽带着他,是冲破了一道樊笼,忽然间天大地大,光风霁月。

  “鱼面......”

  沧浪被厮磨着软肉,眼梢迅速红了,似隐若现的颈后秋海棠如狼崽所愿,浸染了涔涔湿汗。这个姿势让深入变得格外具有存在感,思绪也被连续不断的劲儿顶散了,沧浪无意识地盘高双腿,当津液攒不住将溢时,他莫名想到了那一碗乳白色的美味。

  “回去为师也能做。”

  封璘停顿了下,猛地挺身,果断把先生不切实际的想法掐断在了喉咙里。

  *

  常毓领了差事,兴致愈高,索性以营为家,三魂七魄都扎了进去,结果不出半月,还真就让这偏才琢磨出了个所以然。

  他带着图纸来寻沧浪时,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下巴瘦得削尖,眼窝凹陷在阴影里,但只要细看,却能发现瞳孔深处雀跃着极为亢奋的光芒。

  “先生,先生欸,哎哟——”

  他跑得太急,没留神脚下门槛,上来便行大礼,他却丝毫不介意,就着趴地的姿势抬起头,冲沧浪乐呵:“鸳鸯阵,成了。”

  按照常毓的判断,精锐倭寇之于刀剑的擅长,是优势,也是命门。距离上的捉襟见肘,使得持刀人必得近身攻击。而传统鸳鸯阵,是把作战编制缩减为五人一伍,以伍长持防牌在前,后接三支长枪与一杆狼筅。狼筅的横枝既可以在对阵中封死敌军刀手的通路,又不妨碍己方长枪透过间隙向前突刺。

  但常老太爷的阵法有个不可破的难题,那便是队伍中最关键的角色,长枪手,在短期内没法靠突击训练速成。老话说“年刀、月棍、一辈子的枪”,就算王朗有这个跋涉的决心,倭寇也不会留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

  “咱们尽可以把两个鸳鸯伍并成一个鸳鸯队,然后去掉一个长枪手,换作这个。”常毓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地拍拍袍面,伸出一根手指,点住面前的草图,“我管它叫镗钯。”

  沧浪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那兵器的制式果然奇怪,以前从未见过,“这个能顶替长枪?”

  “非也,”常毓胸有成竹,“镗钯的作用不在攻击,而是为了贴身保护长枪。长枪手在挺刺中无需留有余地,专注杀敌便好,这就大大降低了对训练时长的要求。”

  沧浪再次审视常毓亲手画就的阵型图,虑周藻密,面面俱到,就连对兵器的长度计算都精确到毫厘。他看着看着,眼底起了变化,心说自己果然没瞧错这小子。

  “你若觉得行,就放手去做,少将军那边交给我。”

  听闻这话,常毓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缩了缩颈,歪头问道:“练兵打仗的大事,先生就这么轻易交给我了?”

  “用人不疑,”沧浪瞟常毓一眼,“怎么,你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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