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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4)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11 标签:相爱相杀 年下 师徒 剧情

  房中未燃香,只有某位娇宠沐浴后身携的皂角清芬,混了点药膏的甘与苦,一室氤散的都是他的味道。

  封璘伏在沧浪肩头,似是贪恋那份体温。沧浪被他话末的丧气唬得阵阵发愣,心肠很没道理地软下来,拿胳膊顶他:“好赖一朝亲王,岂可尽说孩子话,传扬出去叫旁人怎么想。”

  他虚长封璘几岁,偶尔摆一摆款,倒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风范。封璘听罢越用力地收紧胳膊:“先生不走了,好不好?”

  沧浪愣后又咬牙,果然不能施舍给这人太多好颜色,他冷了脸:“你起开。”

  谁知堂堂兖王却耍赖:“只要先生肯留下,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

  “包括告诉我是谁?”沧浪趁势问。

  封璘的失神只维系了一瞬,起身时又是一派清明,仿佛刚才种种都不过旁人的错觉而已。

  “你糊涂了,”他在眼尾泪痣上落下一吻,离榻:“你是沧浪,是本王的倾心人。”

  帘起帘落,风把香词艳曲送进屋,搔得人心尖一点发痒,沧浪跟着手指轻叩:“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琵琶声浅,暧昧情浓,快到间奏时,歌伎歇声劝酒,沧浪从前没听过这曲,却也自然而然地接过调继续哼。

  “旋暖薰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1]”

  封璘往外走的身形一滞,跟着加快步伐,像是忍无可忍地推开房门:“玉非柔!你这叫人唱的什么曲儿!”

  突如其来的发难,令前厅殷勤的老板娘一头雾水。她咂摸着方才歌伎唱的那支曲儿,冷不丁回过味,杏眼圆瞪。

  “谁让你们把从前秋千顷的词拿来填曲了?!”

  这头沧浪怔忡半刻,赤脚下地追出房门,朝外喊道:“不是说好了去救人吗,杨大智,你不管了?”

  花叶景明,廊下早已阒无人影,沧浪暗啐一口:“男人的嘴。”

  王爷从醉仙居离开时面色不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连怀缨也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一路臊眉耷眼的样子吓坏了不少商民。

  副将迟笑愚勒着缰绳,小心地问:“王爷,回行宫吗?”

  封璘撩车帘,没好气道:“奉旨查案,一件正经事没办,真当咱们是来与人消遣的么?去大牢。”

  迟笑愚应了声就要调转马头,忽听他又改口:“等等,还是先去县衙。”

  “那,杨大智呢?那些人只怕不会留他活过今晚。”

  “连累先生因他受苦,罚他多遭几日罪是应该的。”封璘语调冷酷,见外头马蹄踟躇,遂嗤道:“糊涂东西,着咱们的人接管监牢,别叫他死了就是。”

  之后一连数日,京城新到的王爷钦差突然转性。不比刚到那会,今日赴东家宴、明朝吃西家请,他摆开阵势,凡是与公务无关的拜帖通通挡在门外,下令召集县衙上上下下的胥吏,清点自新帝登基五年来,太仓卫兵员数量以及粮饷发放情况。

  九边费用与年俱增,北则塞防、南为海防,数额之大成了困扰大晏财政的沉疴猛疾,新帝登基以来尤其如此。此番兖王奉旨南巡,便是替皇帝查核沿海兵饷的实情。

  谢县令对兖王前后判若两人的做派毫无防备,仓促之下罗织出各种理由打太极,什么卷帙浩繁、人力不逮,虫蛀鼠咬水浸泡,花样之多,苟日新,日日新。

  如是耽搁了几日,封璘也不着急,算上此行带出京城的王府私兵,筹措着人手,愣是连犄角旮旯里被老鼠蛀空的烂账都没放过。

  封璘站在垒成山的账册前,对着腿软脚软的谢大人假以辞色:“慢慢来,不着急,陈年的旧账一笔一笔清,本王旁的没有,耐心跟时间有的是。”

  他本是浓眉英挺、鬓如刀凿的冷毅长相,此时敷上满面春风,总叫人疑心那笑之下千针待发,谢愔被他拍的,差点没尿了裤子。

  “这可怎么是好?”

  人一走,谢愔拉住冯主簿的袖口,哭丧着脸求援:“人饷粮对不上,早晚要被兖王看出破绽。”

  冯主簿还算镇静:“陈年旧账先不慌,眼下要紧的,是将贮在仓库的那批粮赶快运走,千万不能叫人抓着现成的把柄。大人还是尽快给桑尚书去信,请他在朝中代为斡旋。”

  “对、对,写信给桑大人。”谢愔抬袖拭汗,捉襟见肘的头发倏尔又耷拉下,“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兖王这边要怎么打发了才好?”

  “王爷,”出得县衙,迟笑愚牵马上前,“谢愔着人去唤驿丞了。”

  封璘说:“他反应得倒快,传令下去,沿途不许设卡,信越快送出去越好。本王倒要看看,姓谢的背后究竟是哪路神佛。”

  迟笑愚道是,又从胸前掏出一支顶簪,道:“县令手下冯主簿塞的,说是那日误拿了王爷的内宅人,以此物向先生聊表歉意。先生如若不嫌,往后还有多的。”

  封璘就着他手瞧了眼那簪子,金托之上还叠玉托,下层密嵌红宝石的花朵,不识货的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姓谢的倒乖觉,知道拿人软肋。”

  迟笑愚问:“要退回去吗?”

  “送出本王的东西,为什么要退?”封璘指间把玩着簪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人脂玉般的脖颈,“去城里寻家银铺子,将此物熔了,打条链子来。”

  他想了想,团手比划了下:“约摸这么细。”

  *

  拥有这么细脖颈的主人此时仍被蒙在鼓里。

  知道行宫憋闷,是人都不愿意久待,封璘许沧浪在自己公干的这几日,可往醉仙居打发时间。但他有言在先,不许出院门、不许召歌伎、不许唱艳曲,怀缨监证。

  不许不许不许,沧浪烦的,马尾都不兴扎了,靠在廊下拿莲子扔狼玩。

  “君子义以为质,信以成之。说话不算的,是小人。”

  怀缨左右躲闪间隙,嗷呜一声表示认同。

  沧浪坐直了身:“我答应过杨兄弟,若他有了麻烦,想发设法也要带着朝中钦差去见他。而今他告状不成反被诬陷,身在囹圄一定很盼着有人来救。”

  怀缨晃了晃脑袋,又是一声嗷呜。

  沧浪觉得有门,难得匀出点笑,循循善诱:“我不肯做小人,你家主子亦不肯做陷人于不义的小人。你若真忠心王爷,此刻就不该拦着我,否则陷我于不义,便是陷你家主子于不义。”

  畜生有灵,也禁不起这么忽悠,怀缨蹲坐在面前,歪着头疑惑地看他。

  一人一畜对看良久,沧浪终于耐性告罄。

  他“唰”地扯下脖上的狼牙,斜抵在喉头,低声威胁:“我知你心里头明白,今日这院门我若出不去,明日你家主子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怀缨骤然起身,狼眼里透出骇惧的光。

  半柱香后,等到院中杂役发现了墙角狗洞,喊老板娘来看时,沧浪已奔走在通往码头的官道上。

  解军的文书贴得市坊可见,上头写明发遣的时辰、地点,却独独没有公开军犯的姓名和罪行。沧浪想也知道,这是县令大人暗度陈仓的把戏。

  要是没有先前码头那一出,谢愔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狱中结果了杨大智,但兖王既已知情,他行事便得更加迂回。

  流放这主意就不错,海上天气波诡云谲,什么样的状况都有可能发生,翻几条船死个把人,报上去兵部连理都不会理。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官道走尽了,来到一条石子路上。软底布靴踩着锋利棱石,近于无物般硌得生疼。

  钦安县城三年前受过倭人的炮轰,坍圮的城墙、残毁的官道直到去岁初才重启修缮。然而修缮也只是尽着门面先来,诸如码头这等防御工事,县衙推说没钱,往上面洒了层碎砂石子便仓促了事。

  沧浪原不是多矫情的人,怪只怪封璘平常优容太过,惯得他如今多走两步路,都有些吃不消。

  很快桅杆在望,登船地点选的煞是僻静,岸上只有搬运货物的船工经过。沧浪一眼看见凉棚里,几个衙役正头对头聚在一起斗蛐蛐,助威咒骂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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