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国虽没有玉,却有假玉。
这种假玉与玉石十分相似, 单凭肉眼,甚至比一般的玉石水头还足, 颜色更加艳丽。
但假玉一经开采,不到三五年颜色就如泼了水一般斑驳散去, 所以那位写游记的游侠初去南陵国看到那里的人对“美玉”弃之如敝履不解, 略一了解便感可惜。
沈嬛没想到,这店里会有这东西。
沈嬛边上来买首饰的年轻女子对这几只钗很是喜欢, 连忙招呼小厮拿给她看,挑来挑去, 最后买了那只浅紫玉石雕刻成亭台楼阁样式的玉钗, 爽快地付了银子便走了。
小厮对沈嬛道:“我们铺子最近收了不少好玉, 卖得都不错, 夫人可有看中的。”
沈嬛摇头:“我想见见你们掌柜, 他在不在。”
“夫人想见我们掌柜的, 可是有什么事吗?小的可以代通传。”
“我与你家掌柜怕是认识,你只管去禀报。”沈嬛说着,让奶娘往小厮手里塞了二两碎银。
小厮在抱翠楼里做事,一个月哭死累活才两百一十文,二两银子差不多是他小半年的工钱了。
他看了看穿戴富贵的沈嬛,把钱收好:“即和我家掌柜是熟人,小的就给夫人通传一声,至于见或不见,小的不敢打包票。”
“成不成这银子都是你的。”沈嬛说道。
小厮这才眉开眼笑地跑去后院,敲了敲掌柜的门:“掌柜的,外面有位夫人,说是与你认识,想见你一面。”
手正不规矩地在妓子衣服里乱窜的蔡福被他打断了好事,没好气地大吼:“劳资没那么多熟人,滚滚滚!”
小厮说知道掌柜说色中饿鬼,被他一吼胆子去了大半,但是握着手里的二两碎银,还是加了句:“那夫人穿戴富贵,很是言之凿凿呢。”
听到是位夫人,还是位穿戴不错的夫人,蔡福心里就意动。
他这几日已经玩腻了手里的这个妓子,正好要去外头找新鲜的。
但是历来听说官家宅里的女人才是最好的,但是那些大家闺秀小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没见过什么上等货色。
他拍拍皱巴巴的衣袍,把歪在他身上衣裙凌乱的妓子推开,对小厮道:“走吧,爷倒要看看是谁来找我。”
抱翠楼是百年老店,交到沈嬛手里的时候就是前面铺子连着后面到院子,铺子里卖东西,后院给抱翠楼的老掌柜一家住,算是给老掌柜的好处。
后院到前面才多大距离,没一会儿,蔡福就从转角处走出来,当他吊儿郎当地看到站在柜台前的沈嬛,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不是惊艳,是害怕。
沈嬛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他,蔡福,贾氏姐姐的儿子,这几年时不时地来陈府探望贾氏。
在沈嬛印象里,贾氏这个侄子实在拿不出手,长相一般,学问一般,找着机会就往府中姑娘身边凑。
他看着蔡福,看了看抱翠楼:“没想到,你竟然是抱翠楼的掌柜了。”
蔡福比任何人都知道抱翠楼怎么来的,吓得面如白纸,体若筛糠,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铺子大门敞开,谁都能来,难道偏偏我不能来?”
“不……不是……”蔡福又是害怕,又忍不住往沈嬛身上瞟,渐渐的,色yu占了上风,**里那玩意儿竟然起了反应。
沈嬛察觉到,嫌恶得差点儿把早上吃点早食都吐出来,带着吴氏晴子转身就走。
他们一走,蔡福浑身就软了,抓着柜台才没倒在地上。
突然,他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让轿夫抬着他,直奔尚书府。
尚书府里贾氏正端坐在炕上,两个儿媳妇一个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一个给她端着茶,嘴里不停念叨着这规矩那规矩。
两个媳妇都是小官吏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尚书府大奶奶面前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她说一句,两人就要应一句。
下人进来禀报说蔡福来,贾氏还以为是来送抱翠楼这个月的银子的,哪想到蔡福一进来就跟死了老子娘似地,哭天抢地:“姑母救我!”
凄厉的声音跟被杀的猪一样,贾氏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要死啊你,瞅你那熊样,什么事把你吓成这副鬼样子。”
“老太太刚才去抱翠楼了!”蔡福说着差点跳起来。
贾氏心头也咯噔一下,但是她早就想过这样的情形,很快冷静下来:“急什么,我是她儿媳,在她落难期间给她看管铺子,有什么不可以。”
“姑母……铺子以前的掌柜下人可都是我们弄走的,说不过去啊。”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贾氏的面色平静,“我那只不过是帮老太太把抱翠楼里手脚不干净的人打发了,一切为了老太太着想。”
“还是姑母棋高一着。”蔡福服了自家姑母,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贾氏对他拍的马屁很是受用,接着道:“你尽快把抱翠楼里的存货换出来,按照我的指示送到府里。”
抱翠楼里的金银玉石十分可观,贾氏盯着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沈嬛从小佛堂出来后,她就觉得抱翠楼这只金母鸡能不能继续捏在手里说不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蔡福把抱翠楼的存货悄悄拿出来,藏到她的小金库里。
再有些时候,抱翠楼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看完抱翠楼,沈嬛又去霓裳阁,但霓裳阁大门紧闭。
沈嬛正要转身离去,一个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夹袄,脸都冻得皲裂的半大少年跑上来拦住他:“老太太,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罗生的孙子罗围。”
他冻得瑟瑟发抖,露出来的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冻疮。
沈嬛记得他的,有时候老掌柜罗生会让他去府里送款式新颖的钗环首饰,许是家里人宠爱他,罗围不像罗生那般谨小慎微,而是少年气十足,时不时地给他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跟他讨赏。
沈嬛赶紧把手炉递给他:“你怎么在这儿,你爷爷和爹娘他们呢?”
罗围鼻子酸涩,捧着精致的手炉:“我们现在住在西城的麻雀巷里,爷爷感染了风寒,病得严重,爹在码头上干活。”
沈嬛皱眉:“带我去看望看望他们,顺道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与我听。”
“谢太太,”少年脚上也全是冻疮,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道,“前些日子,小的和爷爷正在盘账,打算给太太送上个月的银子,店里突然来了一帮人,说是奉陈大奶奶的命,暂时接管抱翠楼。”
“爷爷说小的一家都是太太的家生子,除非陈大奶奶能拿出您的信物,否则抱翠楼不会让任何人接管。”
沈嬛点头,这确实是罗生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他问罗围:“后来呢?”
罗围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那些人根本不讲理!见爷爷不把铺子交给他们,纵容恶奴打伤抱翠楼里的下人,爷爷和爹爹去阻止,也被他们打了一顿。”
说起那日的事,罗围恨得牙痒痒,他们一家虽然是奴才,但沈嬛从来不是事儿多的主子,对他们也多有照顾。
爹和爷爷被打,罗围恨不得把那些人干倒一个是一个,无奈他人小力微,自己也被毒打一顿,胸口和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目光暗沉,继续道:“他们打完人,把小的一家的东西扔出了抱翠楼,还对小的一家说他们有尚书府撑腰,就算去报官,也没有用。”
只听他说,沈嬛都能想到当时的情形,冷冷一笑:“好大的威风。”
一路走一路说,罗围带着他们到了西城麻雀巷。
西城这边本就是盛京城出了名的贫苦人住的地方,麻雀巷更是其中翘楚。
这里就跟它的名字一样,麻雀巷麻雀巷,进出都是一条只容一人来宽的破旧小巷,每家都是一道又矮又窄的门,进去出来撞到人连身都转不开。
罗围拍了拍摇摇欲坠的门,门里很快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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