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青醒来的时候,有些分不清时辰。
屋子里和院子里都掌了灯,潮闷得很,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后脑一阵阵的剧痛,一张口便是咳嗽声,然而很快的便被人扶起,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让他靠着。
灯也多了几盏,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一杯温水递到他的面前。
傅元青抬头去看,他眼前还恍惚:“陈景……”
那端着杯子的手一怔,然后人坐在了他的面前:“是我,老祖宗。”
“你回来了。”老祖宗说。
“嗯,我回来了。”陈景回他。
老祖宗温和笑了笑,看他的脸,少年人的脸轮廓分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有些耐看,于是他看得久了些,久到陈景将温水递到他的唇边。
“老祖宗,喝口水吧。”
他怔怔的抿了一口。
水里有蜜。
微甜,顺着他火辣的喉咙下去,被咳嗽撕裂的痛处轻微的好了一些。
接着是药。
陈景递过来:“喝吧,百里时给开的。喝了就好了。”
他抬手又要喂,这次傅元青接过来,将药一饮而下。药比以往更苦涩,但也似乎不是不能忍耐,可是在这一刻,老祖宗还是微微皱眉。
一颗山楂果子被不由分说的塞入了嘴中,酸甜的感觉冲淡了苦涩,傅元青抬眼看陈景:“为了缓和苦涩,吃蜜饯的、吃糖的,喝蜜的……喂人吃山楂糖球的,你怕是第一个。”
“酸吗?”陈景问他。
“有甜的。”陈景说完,低头便吻了上去。
他搂着老祖宗,不让他跑了,又极尽缠绵的吻他的唇,吸吮他的唾液,舔舐他的口腔,要把他恨不得揉碎了一般的往自己怀里使劲的揉。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分开。
老祖宗苍白的脸上升起了红晕,急促喘息着瞧他。
陈景舔了舔嘴唇,也皱了眉:“这药可真苦。配上果子,又酸又苦。”
他表情有些孩子的稚气,傅元青便忍不住笑了。
傅元青笑着笑着,握他的手,他指腹有老茧,傅元青爱这般捏着他的手,轻轻摩挲,软又暖,像是猫儿或者狗儿的爪子。他又温顺,傅元青握他手掌,他便顺着老祖宗的动作,卸力让他握着。
过了一会儿,老祖宗道:“陈景,今夜可同榻而眠。”
“可您如今不便……”
“大荒玉经修炼有时,这几日已经辛苦你了。”傅元青道,“不能让你再受折磨。”
刚拥吻时,他已经感觉到了陈景身下的硬物。
他遂牵着陈景的手,让他安置在榻上。
“总有些办法可以纾解。”傅元青道,靠在他身边,不再只是握住他的手尖,亦将他的……握住。
陈景浑身一颤,喘息已经急促了起来:“老祖宗您不必……”
傅元青笑了笑,尽力以两手合拢。
可平日里都是陈景主动,他从未仔细打量过此物,如今以手丈量,方惊觉其伟岸。
双手竟不堪握。
傅元青少涉情事,手中动作青涩。
可于陈景却是一剂猛药。
他只轻微移动,陈景便已经难耐地咬牙抓住了身下的床榻。
“老祖宗……”陈景沙哑地祈求,“你再动一动,再快一些……”
老祖宗脸色愈发红了,眼神里也有些飘忽不定。可手中动作未有间断。
明明是下流之事,让他做起来,倒不觉得不堪,一双纤纤素手,札机弄杼。
真让人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可否?”老祖宗低声问。
陈景痴迷的看他。
无需回答,再没什么比这样的表情更好地回答。
老祖宗终于做完了今日份的苦工。
屋外闷热,黑天里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屋子内却比外面还要潮热。两人在床榻上缩成一团,陈景搂着他肆意亲吻。
“陈景。”
“百里时这几日在宫中,明日让他来为你诊脉吧。”傅元青道。
“老祖宗何出此言?”
傅元青沉默了一会儿:“双修之事……我有些后悔了。反正我也是要死的,又何必拖累——”
陈景猛然做起,紧紧抓住他的手掌:“老祖宗!”
傅元青吃痛,微微皱眉继续道:“若还有解,兴许能救你一命。”
“我不要!”陈景又道,“老祖宗,不是许了属下棺塚吗?现在是要收回前言?”
“可——”
“老祖宗不信陈景的心吗?”陈景问他。
“不是……”
陈景已下榻从贴身衣物中拿出匕首,跪在榻前,抵在自己左胸膛:“陈景这条命早就予了您,您若不稀罕陈景的命。现下便取走!”
他说完毫不犹豫的按着匕首就往胸膛里插,傅元青已失了神色一把抓住。
便是如此,陈景的胸膛上,还是迅速地出现了一朵血花。
那血花状似海棠。
绽开在陈景胸膛上。
傅元青只觉得,比自己胸膛受了匕首还要难过。
“你何至于此?”
傅元青叹息了一声:“君怀其志,我不该辱之。是我的不对,陈景,你把匕首放下,放下。”
最终,陈景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老祖宗拿了自己的帕子按着那个小小的创伤。
陈景看他:“老祖宗每一次练功都许陈景一个愿望。这一次,陈景的愿望乃是老祖宗永不再提此事。”
“我这一生,前半生光鲜轻狂,后半生仓皇劳碌。不愿负先帝重托,不愿负天下民卒,亦不愿负圣贤教诲。”傅元青缓缓道,然后他亲吻陈景胸前的伤口。
将残血吮吸殆尽。
“可没料到最后……我却负你……陈景。”傅元青抬首看向陈景。
他嘴唇素来淡粉,如今变得鲜红。
灯光中有几分妖冶之气。
是陈景胸前血。
【注1】苴仗:发父丧时,斩衰服所配之丧仗。斩衰服是明制五等丧服中最重的一个等级。以苴麻制作。只有子为其父母,嫡孙为其祖父母等承重服丧时所穿戴之衣物。是极重的丧礼服。
第37章 雨停(二更合一)
又过了几日,到了浦博明发丧那日。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
方泾早就送了素服过来,寅时未到,傅元青已起身,用冷水洗净了脸手,又用青盐刷牙。
一切事毕,这才开始着素服。
待穿直身时,陈景已经进来了,提着衣襟为他更衣。
“今日内书堂也不上课了。我陪老祖宗去。”陈景道,“听说浦府外簇拥了很多人,鱼龙混杂的,不放心老祖宗一人去。”
“我皇命在身,不会有人拿我如何的。”傅元青对他说,“更何况今日安排了北镇抚司的魏飞龙带锦衣卫护送我过去。”
“我陪老祖宗去。”陈景说。
“陈景……”
陈景为他整理袖摆:“老祖宗不用再劝,我意已决。”
他语气平淡,可却带着十分的坚定,傅元青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坐凳杌走中道,自承天门出了皇城,换车辇往浦府而去,恍惚中似乎有人登楼,傅元青回头去看身后巍峨的皇城,城门上只有士兵,并没有他以为会出现的人。
“老祖宗在看什么?”陈景问他。
“我以为陛下会来送行。”傅元青道。
但是陛下没来。
过了一会儿陈景问:“老祖宗觉得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好奇。”陈景说,“我入宫就是酷似皇帝。起居坐行都要如皇帝一般,让人察觉不出来真伪。早些年,足可以以假乱真。可……皇帝真的就是这样吗?是天下的君父、表率吗?他答臣子时在想些什么?吃饭时在想些什么?睡觉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他好像是站在孤冷的山顶。都说皇帝要爱天下子民……有人爱惜皇帝吗?皇帝的内心需要别人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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