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286)
渝都上下的君臣在同一天攥紧了拳头,皆知东南一日不定,西境和垚关就连连吃紧!他们口干舌燥,频频向天空的东南方向祈祷,只祝一场大捷!
申豪从西境天门关赶到东南战场,立刻便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于此,他先是和谭皮、陈英汇合阻击三苗于侗阿,佯装败退引敌深入止于雍邱,之后包抄城阳,与陶滦、红窃脂等联合定策——
三苗人是不禁打的。
他们像是涎皮赖脸、纠缠不休的鬣狗,面对猛虎雄师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地不断骚扰,败则避走,随后即返。墨麒麟与他们缠斗五年有余,申豪当然知道三苗人是什么德行,他们趁他小叔叔新丧而深入海岸一百五十里,全然是秃鹫争食的小人嘴脸,不过乘间得手!
申豪利用了墨麒麟留下的全部的军士战略和战役布势,充分发挥他小叔叔多年经营的驻垒夹墙,诱敌深入,在七日的等待之后,十二日傍晚,三路兵马以烟火为号令,包抄围攻,于侗阿开始正式反攻!
史书对这一夜的战争行春秋笔法,留下十三个字:“飞将军破三苗于侗阿,敌军大溃。”
紧接着,飞将军率领三千精锐乘胜追击,力追穷寇,克蒲阳,战雍邱,攻外陶,打澄城,略泾台道,一路向东挺进,不给三苗人一丝喘息之机,五万三苗人在这样狂风暴雨的攻势中迅速被分割,被冲散,被击溃,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得申豪九战九胜,越战越勇!
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三苗人在“飞将军”的盛名下再也跑不快了。紧接着,三苗将军被杀,於樊君身死,主将朱鸡石军败,首领符环被俘,那个傲慢自负的外邦人被左右扯着进申豪的营门时,膝盖一软,直接跪着爬进去,二十一岁的申豪高坐帐中,毫不客气,直接斩其头颅,祭南境军前仆后继死去的数万英魂,从此飞将军之名,天下震恐!
天衍十六年七月,那是属于飞将军的一个月,整个东南大地都能听到他的叱咤怒吼!
各境斥候发后来回报,无一不在说飞将军其战之快,状如风驰扫荡,斩将刈旗,形如狂风暴雨,东境、西境、中境、北境闻之尽皆瞠目,以为墨麒麟之后,申氏又出战场天才!西君慌忙不迭,立刻让人去猛鬼之牢好生照看辛鸾,派自己大儿子陪同殿下叙旧。
三苗决战,那是飞将军申豪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略决战。
这一战,在天衍历史上堪称以少胜多、以快打快的战争奇迹,申氏的少年郎一战成名,一战立威,再也不是那个垚关突变,乍然不能领万人的少将军,再也不是那个索亭港取胜,只能被武烈侯遮蔽光芒的贵介子弟,他咆哮厮杀,宛如一柄快刀一次豁开了整个三苗,至此,东南八十年安寝,再无外族敢再登天衍之境!
七月二十二日,紧张难安的渝都终于接到由申豪营中发出的久违的好消息:南军,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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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赢了?!!”
深夜,三苗的战报,同时也传到了向垚关行军的辛襄的手中。
杏子林中辛襄正在修整,火光映得他一张脸半明半暗,近乎狰狞。
他原本是想着慢慢行军骚扰南境边境,主威慑,静观时机。毕竟西南是打外族侵略,辛襄还没想在这个时候背后捅刀,令亲痛仇快,但是申豪这般速度显然是出乎了他预料,就算他知道速战速决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样的速度,还是让人惊诧。
司空复接过军报看了看,不由摇头,“‘飞将军’之名果非浪得,此人将来定不亚于他叔叔墨麒麟,咱们东境,又得一劲敌。”
辛襄却不说话,皱紧眉头伸手拨了拨火光,眼里含住的,是森然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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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庆贺得热闹,你俩怎不出去?”
“啪”地一声,红窃脂掀开营帐闯了进来!帐外是冲耳的叫嚣庆祝之声,肉香酒香弥漫,苦战十余日的南境将士们已经一连欢庆了三日了,各个喜形于色,喝得是东倒西歪。
红窃脂定睛一看,只见帐内氛围有些不对,灯火下,申豪手边一道手令,白骢女扮男装地坐在一旁,也是目露忧心之色。红窃脂上大步上前拿过来,一目十行,脸色瞬间变了。
“让你卸除武装将南境军交割给陶滦陶将军立刻回渝述职,三日内出发,怎么这么急?还有这个是什么狗屁命令,还只许带八十人?”
红窃脂气血上涌,一言道破:“他们这是拿你当乱臣贼子防备呢!”
她真敢说,白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申豪倒是没有表情,他的一口意气已经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泄掉了,他小叔叔被辛鸾所杀,渝都的重臣的确有缘由防备他。
申豪:“据说公子襄已经带兵逼临垚关,巢老大他们也是担忧我罢了。”
“什么担忧!他们也是将军,他们难道不了解你的难处?你这还是打赢了呢,若是打输了,是不是就要记你一桩蓄意叛国之罪?!你不知道,徐斌那个白面儿子现在正得四位重臣的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无寸功,就只是拨弄是非,厉害他一张舌头,我瞧着这事儿将军们自己想不到,左不过是他的手笔!”
红窃脂猜得不差,这的确是徐守文提议的。在渝都整个沉浸在大胜之中时,他直接点出,若飞将军此时记恨墨麒麟之事,趁胜投奔东境,何如?
但红窃脂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军帐不远处,陶滦此时也接到一封密令:言,三苗战胜之后,发现申豪有反心,无论是东境投诚,还是引兵而去,只要他不肯卸除武装,尽可斩立决、杀无赦。
主君不在,整个局面已是波诡云谲变幻莫测,不容一丝的错漏!若申豪真的叛了,谁敢担待?谁能担待?巢瑞和何方归都不敢冒这个风险,想着申豪回渝之后徐徐劝导,毕竟墨麒麟之事未远,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红窃脂义愤填膺,申豪却已经很累了,听她这样说,更是累得已经无言可赘,不想顾这些是非。
申豪:“就这样吧,本来也没打算带着大军归渝,我三日内启程。”
红窃脂道:“你知道我计较的不是卸除武装,我只是不服,想问清楚他们什么意思。”
“红窃脂。”
申豪忽地抬头,灯火中凝视她,“你不要惹事。”
白骢惊慌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
红窃脂咬了咬牙,烛火中明艳又强硬:“我不惹事,我现在就飞回渝都!你也不要听命令三日即归,且等我回来再说。”说着,她掀开营帐,踏着满营的欢腾,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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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五日,申豪到底没有等红窃脂回来。
他按照军令只带五十余精兵回渝,走安兴道,巡合川一岸,绕行眉红渡。
夜色如钩,寂静寒冷,沿路的密林树叶间苍然凝着千年的水汽,白骢黑马轻嘶着靠近,申豪沉默地拉起她的手,想着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这是回渝都最近的小路,轻骑赶路后日即达,此后天下的纷纷扰扰,再与他无关。
白骢的歌声,在夜色中轻如呓语。
申豪垂着眼睛,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变故就在此时突然而至,沉寂的桑林两侧猛地燃起一片火光,南马蹄声滞重,北马蹄声轻捷,如鼓的马蹄声忽地呼啸而至,距他们一行一百五十步外,一纵北马跃上土坡高地,横冲而来!火光中来人紫色戎装,外头配漆黑的乌铁重铠,手中一柄沉重的红枪,脸上尽是冰冷傲气!
申豪立刻拉住白骢想要惊奔的战马,凝住冷峻的目光——
这是公子襄!
高辛氏的天之骄子,公子襄!
没有两阵相对的寒暄见礼,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辛襄居高临下看着阵心的五十余骑,冷漠地,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而他的身后,身侧,是火光中千余的精骑白衣银铠,肃然列队!
“都记得陛下的悬赏嚒?”他扬声,暗夜里宛如魔鬼的怒吼,自有发动千军的威力:“得飞将军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烈焰枪遥指敌阵,瞬间悍然劈下!
“都给我上!”